“侯爷!”
秦叔魂都吓飞了,老泪纵横地放下食案后“砰”地跪下,大喊道:“侯爷,不可!”
文承的视线从匕首上缓缓挪开,落到一旁的秦叔身上,见秦叔神色慌张、满脸泪痕,他目光烁了烁,缓缓道:“你以为我要自戕?”
秦叔蓦地卡了,泪泡挂在眼角,茫然道:“不、不是吗?”
文承轻笑一声,将匕首放下,幽幽道:“我死了,岂不是遂了那些人的心愿?”
秦叔这才反应过来,自家侯爷不是要寻死。
既如此,一切就都好说。
他连忙擦了擦脸,从地上爬起来,将食案摆到文承面前。
过了小半会儿,秦叔温声问:“侯爷今儿遇见罗小姐了?”
文承垂眸看着碗里清澈的姜汤,没有回答。
秦叔摸不准他的心思,试探着道:“可是罗小姐又来找侯爷了?”
秦叔虽是公主府旧人,却没在文承身边待过多久,这一两年才和文承近了点儿,有关罗少知的消息,他也仅仅是听闻,知道的并不全。
“老奴从前听人说起过,罗长史家的嫡小姐性情天真顽劣,少年时总爱缠着侯爷……”
文承依旧没说话。
秦叔:“如今罗小姐从岭南回来,怕不是和当初一样,怀着女儿家的心思……再想亲近侯爷?”
文承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是我去找的她。”
秦叔“啊”了一声,尴尬了,“这样啊。”
文承就笑:“如今京城中是不是人人都等着看侯府的笑话?”
他的语气是笑的,眼神却十分冰冷,秦叔冷汗直冒,“侯爷多虑了,侯爷身份尊贵,哪有人敢妄议,大多议论的是罗小姐罢了。”
那一碗姜汤摆在面前,文承始终没有动,他把匕首重新拿起来,握住刀柄,将刀尖移到蜡烛上,无声地灼烧,烧到刀尖黑红,才淡淡地问:“文府那边如何了?”
“李氏的案子一翻,大公子受牵连,被革了少卿的职,发配去了伊州,”秦叔道,“陈夫人因悲伤过度,前几日不慎染了风寒,正病着呢,三五天没见好。”
文承弯唇,眼尾的红痣在烛光映照下亮得惊人,“怎么,没从宫中请太医去看看吗?”
秦叔便道:“陈夫人一介妾室,怎可劳动太医院,况且风寒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是她心中忧思过度,一时想不开,才病气难消卧床不起。”
“忧思过度……”
文承凝视着手中匕首,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
秦叔提醒,姜汤要凉了,文承余光瞥了眼食案上的小碗,忽然问:“光禄寺卿家的小公子,是不是在伊州任职?”
秦叔:“是。”
文承点点头,将匕首擦了擦收入鞘中,扔到书桌上,道:“让福祥过来一趟。”
福祥饿了一晚上肚子,点心吃到一半被秦叔叫过去,说是侯爷要找,不由联想到晚上在南长街私宅看到的那一幕,装着一肚子糕点,忐忑不安地进了内苑。
……
“啊?”福祥愣神。
文承不耐道:“让你做就去做,废什么话?”
“可是侯爷,”福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了罗宅小的怎么说呀?说东西是侯爷您让给的吗?”
文承板着一张死人脸,冷声道:“你就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正砸到侯府门口!”
福祥:……
翌日。
一场雨后,天气晴好。
罗少知早起正梳洗,飞飞拿着一个包裹从外头进来了。
飞飞的表情一言难尽。
罗少知放下木梳,皱眉问:“什么东西?”
“不知道,”飞飞走到镜台边,观察着罗少知的神色,道,“是绛衣侯府的福祥一早送来的。”
果然,罗少知的神情立刻就变了。
飞飞暗中叹气,自家小姐果然还惦记着绛衣侯,此番回京算是只能认栽。
罗少知:“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飞飞当着她的面把包裹打开,只见里头有一方掌宽掌长的四方木匣,上头挂着一把小锁,锁是开着的。
飞飞疑惑:“这是什么?”
罗少知伸手掀开木匣,便见匣中放着厚厚一沓纸帛。
飞飞拿起最上头的一张,顺着纸帛上的字迹,缓缓念道:“立出舍书。苏州白柳氏有一女,名姑莲,年十一,生于九月廿三日,卯时建生……”
柳姑莲?
罗少知颦眉,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飞飞先她一步反应过来:“柳妈妈?小姐,这是柳妈妈的卖身契!”
柳妈妈……
罗少知蓦地想起,从前罗府还在时,府中浣衣的女奴中有一人便姓柳,全名柳姑莲。
她顾不得梳到一半的头发,连忙起身,将木匣里的纸帛全拿出来,一张张翻阅。
立出舍书。苏州顾氏膝下一子,名长安,生于二月十二日,子时建生,年十二……
立出舍书。金陵钟山,沈氏……
这一张张字迹分明的老旧纸帛,都是当年罗府旧奴的身契,总计四十五份,由老及幼,一个不落。
当年罗府落难,府邸充公,府内旧奴一应贱卖,飞飞并非奴籍才免遭转卖,跟着罗氏一家三口去了岭南,其余人……
罗少知一直以为,罗府旧人早已不在了。
她捧着纸帛,眼眶隐隐发红,未梳挽的长发散在清瘦的肩前,可亲又可怜,看得飞飞直心疼,“小姐,怎么了?怎么哭了?”
罗少知闭了闭眼,压下喉头的哽咽,浅笑着说没什么,“福祥送东西过来时可说什么了?”
飞飞迟疑:“是说了。”
“说了什么?”
“他说……”
飞飞脸上又露出了进门时那副一言难尽、自我怀疑的表情,“他说侯爷让他转告,这些东西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正砸到侯府门前,如今送回来是物归原主,和侯府可没关系。”
罗少知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