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鸠夜被拖到堕仙崖的时候,身体已经没有了痛觉,被一剑捅穿的胸口随着无力的呼吸噗嗤噗嗤地冒着血,像是即将枯死的泉眼。
她吐出一大口鲜血,满是血污的手颤颤巍巍地摸向胸口,催动灵力,却再也没有熟悉的撼动回应她了。
她的本命蛊,已经被取走了。
“沈玉湛。”沈鸠夜轻声呼唤,抬眼看向对面,玉冠白衣的少年负银剑,面容俊美,正一脸厌恶地看着她。
银剑的上面,还沾着血,从沈鸠夜胸口流出来的血。
“为什么……”在沈玉湛厌恶的眼神里面,沈鸠夜却突然笑开,她定定地盯着对面神态各异的众人,强撑着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
沈玉湛还没开口,他旁边的华服男子倒先怒气冲冲地开了口,“孽畜!不就是让你救救月灵吗!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月灵她是你亲妹妹!如果不是因为你,她早当上圣女了,怎么会沦落到无缘仙途!”
“你不心怀感恩就算了!竟然还暗中对月灵下手,如今她病得下不来床,只是要你一只本命蛊救命,你还有什么好委屈的!”
“要是月灵出了什么事,我要你给她偿命!”
“就是!”
旁边有人帮腔,用一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冷冷地盯着沈鸠夜,“狼心狗肺!不知好歹!沈鸠夜,我要是你,早就感恩涕零把蛊挖出来救人了!”
“那你挖啊,”沈鸠夜笑盈盈地看着他开口,谁也不知道她那瘦削的躯体里哪来那么大的魄力,顶着几乎被洞穿的胸膛还能强撑着站起来。
少女素衣散发,额间银饰散乱,血色狼藉,逆风站在崖边的时候,却半点不损傲慢姿态。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想救沈月灵,那就拿你们的心来给我,练成蛊了以后,自然能救活她。”
“你们这么想救她,为什么不挖呢?”
“你!”
灵谷众人没想到她死到临头了,还敢这么倨傲,被沈鸠夜的话逼得脸色涨红,哑口无言,“你还想谋害性命!果然是妖女!”
本命蛊被挖,沈鸠夜几乎奄奄一息,没有半点力气,圣女不佩剑,好在堕仙崖旁边有棵枝桠横生的古树,她靠在上面,冷眼看着众人像是找到了个发泄口,群情激昂地开口痛骂。
昔日有求于她的时候,摇头摆尾地喊圣女,如今眼看着她要死了,倒是一口一个妖女了。
不是想救人吗,为什么让他们挖心,就成了她沈鸠夜心思狠毒杀人害命了?
“真不知道当初怎么瞎了眼,让你当上了圣女,我呸!”华服男子,沈鸠夜名义上的亲爹狠声开口。
“行了,”沈鸠夜笑意一收,淡淡地说,“少在那慷他人之慨,一群懦夫惺惺作态,想不到灵谷倒是盛产跳梁小丑。”
“沈玉湛,我只问你一句,”沈鸠夜定定地看着不发一言的剑修,“你知道没有了本命蛊,我会怎么样吗?”
沈玉湛手里紧紧握着剑,心情莫名地看着崖前的少女,听见这个问题,他眼底愧疚划过,转瞬又被坚定取代。
“我,鸠夜,就算不是圣女,我们之间的婚约也不会作废,等到月灵好起来,我就向伯父求娶……”
“谷里有许多灵药,相信我,你会没事的……”
“你知道啊。”沈鸠夜打断他,眼底无波无澜。
圣女自断灵根,依靠着本命蛊施展蛊术,没了本命蛊,她自然就当不了圣女,也修不了仙,被蛊毒反噬的躯体,连活下去……可能都成问题。
所以,在沈玉湛眼里,那婚约,成了他做出的补偿是吧?
我看上去就这么眼瞎吗,愿意和仇人过一辈子?
沈鸠夜一时间都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形象,究竟是骄纵傲慢残暴无情的圣女,还是可怜巴巴祈尾求怜的傻白甜了。
她哪一步,给了沈玉湛自己非他不可的错觉?
“我只问你一句。”沈鸠夜开口。
体内依靠本命蛊聚起来的灵力渐渐消散,堕仙崖上风很大,沈鸠夜久违地感觉到了冷,冷意从骨子深处冒出来,附骨之蛆一样蔓延开,她松开古木,晃晃悠悠地站直。
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沈玉湛眼神一凛,疾步飞奔向前。
沈鸠夜看着众人,嘴角含笑,轻飘飘地往后一倒,避开了向她伸出的手。
“沈玉湛,你还是不知道啊……你猜猜,灵谷存续至今,为什么一定要有圣女呢?”
躯体飞速下坠,眼前倒映出沈玉湛崩裂的面孔,沈鸠夜有一下没一下地笑着,心底放肆又解脱。
从当上圣女那一天开始,她就再也没有这么快意过了。
沈鸠夜看着苍穹尽头,笼罩着整个灵谷的阵法慢慢地笑。
“你好好地猜一猜……很快,你就明白……圣女存在的意义了……”
沈玉湛心底一凛,莫名地恐慌起来,目眦尽裂,狼狈地扑倒在崖边,竭力向下够,却被敢来的众人手忙脚乱地按在原地,“沈鸠夜!!!”
堕仙崖漆黑不见底,素衣少女稀稀疏疏的笑声还飘散在沈玉湛的耳边。
“很快,你们都要来陪我了……”
*
“阿夜,阿夜——”
“醒醒阿夜!”
余关村的一间茅草小屋里面,沈鸠夜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床板顶上简陋的黄土墙。
她愣了愣,才从梦境里回过神来,顺着来人的力道坐起身。
距离堕仙崖那一夜,已经过去了半年了。
这半年来,沈鸠夜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余关村养伤。
堕仙崖是灵谷惩戒罪人的地方,随着下坠的过程,仙者灵根破碎,躯壳尽毁,就连神魂都会被崖下不灭的风刃割碎,更别说比凡人还不如的沈鸠夜了。
沈鸠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莫七娘一家领了回来,筋骨具断,修为全无,养了大半年,也才勉勉强强能下床。
“阿夜,你怎么啦?”
几块破木板拼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