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疏楼跟在谢轻卿后头一个个理着数，速度却还要慢上一截。
“是不是饿了？”萧疏楼喊道，“陈四！”
“王爷，何事？”陈管事睁着惺忪睡眼，连滚带爬地进门来。
“备下宵夜。”萧疏楼一脸精神，倒像是抽干了他们两个的精气。
谢轻卿直溜溜地伸着两根手指。
“要两份宵夜。”萧疏楼自以为心领神会道。
“干不了，干不了。”谢轻卿撑着眼皮子，道：“王爷，这算盘打得手指都抽筋了。”
“是啊王爷，这都二更了。”陈管事劝道。
已经二更了......
萧疏楼探向窗外，万物静默，唯有头上皎洁明月，清冷孤寂地挂在夜空中。
这本账簿一日完不成，云楚的百姓便要忍饥挨饿一日。
谢轻卿站起身来，一阵头晕目眩席卷，唇瓣上的血色悉数褪去。
身子像是被夺舍了一般，晃晃悠悠地不受控制，向后倒去。
“谢轻卿。”萧疏楼一个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连轴转了好几宿，谢轻卿实在是撑不住。
眼下乌青一片，那娇花一般的面庞浮起了半面憔悴。
陈管事暗暗地叹了口气，先前他心里确实对谢轻卿不爽利。
这几日谢轻卿几乎是眼皮不着地打着算盘，那两根手指头，就算是昏过去还嘚嗦着。
怪他骗谢轻卿进府，还不如去街头讨饭来的轻松。
“陈四，还不去请大夫。”萧疏楼急道。
“是是是。”陈管事应道。
可是这二更天，上哪去找大夫。
陈管事挨家挨户地敲着门问，谢轻卿现在是王爷的掌上明珠。
她要是有个什么闪失，陈管事兴许身上要有些缺失。
云楚的大夫本就不多，去掉那些医术不精的，没有人夜半开门。
“殿下，人带进来了。”陈管事冷汗直流，说道。
萧疏楼抬眼一看，道：“怎么是个药婆？”
药婆可比不上大夫让人放心。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陈管事跪在地上道。
身后的药婆也是个识眼色的，跟着跪在地上。
“罢了，你且来看看。”萧疏楼侧过身去让出了个位置道。
榻上的女子轻咬着几乎无一丝血色的唇，额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似雪般惨败。
进府不到一个月，就把人累昏过去，萧疏楼话里有些自愧道：“她，没事吧？”
那婆子也不搭脉，掀开眼皮子看了看，便道是气虚里亏，劳心劳神，歇息好了就能醒。
陈管事送走药婆，又劝道：“王爷，您也该歇一歇了。”
“王爷您累坏了，云楚的百姓可怎么办。”
萧疏楼可不能像谢轻卿一样，两眼一黑，倒下就完事了。
“知道了。”萧疏楼摆了摆手道。
谢轻卿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浑身酸痛还未消下，但也好上许多。
还以为是自家的屋子，谢轻卿毫无礼数地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
耳边传来劈里啪啦的算珠声，谢轻卿听了个激灵，赶紧缩了回去。
萧疏楼已然坐在案上，奋笔疾驰地写着些什么。
陈管事劝他歇一会儿，萧疏楼听进去了，只是天一亮就醒过来。
“王爷？”谢轻卿试着站起身来，可双脚就像踩在棉花上撑不住半个身子，又跌了回去。
“王爷您不歇会儿吗？”谢轻卿问道。
“睡不着。”萧疏楼叹了口气道，“这东西一日出不来，本王一日夜不能寐。”
“为什么？”谢轻卿不解道。
“只要有这本账簿，便拿到云楚的地主世家贪污罪证，便可让他们开仓放粮。”萧疏楼也不藏着掖着，说道。
“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谢轻卿皱着眉头说道。
这无疑是在与虎谋皮。
“眼下能撑得过去再说，哪还顾得上长久。”萧疏楼将那账目随手丢在地上，说道。
谢轻卿一路逃荒而来，不管百姓死活的官她见多了，像萧疏楼这般的为民劳心劳力的皇子，还真是少见。
“殿下，且听我说。”谢轻卿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道，“这帐目里的数一共分出三份。”
“丰年三成，旱年七成，其余的年份都是五成。”
“旱年？何至于少得更多？”萧疏楼手里的动作一顿，道。
“王爷可知浑水才好摸鱼，”谢轻卿低着头绞着手指头道：“旱年收成不好，账上少一些更是自然，官家也不好追究些什么。”
丰年收成好，赋税自然也重，不如灾年来的好，就算颗粒无收，怪也只能怪老天爷。
“岂有此理！”萧疏楼拍桌怒声道。
这般鱼肉百姓，算得上什么父母官。
谢轻卿实在是站不住脚跟，跌坐回榻上。
萧疏楼以为自己弄出来的响动吓到了她，连忙上前道：“失礼了。”
若是放在前几日，萧疏楼还以为她揉捏造作。
“都怪本王急于求成。”
这才连累了谢轻卿熬成病痨子的模样。
脸上竟找不出一点血色，眼下一片乌青，双颊微陷，隐约可见肌肤之下的青筋。
“王爷也是为了像轻卿这样逃荒的难民，”谢轻卿支起身子来，颤巍巍地说道。
“你还是先躺着吧。”萧疏楼从架子上拿了件单衣，盖在她身上。
“王爷，早一日完成便能少一些饿死的人。”谢轻卿见他放心不下，又故意道：“王爷若是真过意不去，不如赏轻卿一盒糕点。”
“成！”萧疏楼跑得极快，半道上又缓了下来，心绪不宁地与陈四撞了个满怀。
“哎哟，王爷，您这是怎么了。”陈管事捂着自己撞麻了的下巴道。
“你说，谢轻卿会不会是细作。”萧疏楼细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