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她敲完了门,心里却又后悔了。
“你是......”
开门的是一个黑脸小厮,看着谢轻卿身上穿着花缬肉色的织锦衫子,洗得有些发白的海波吻衫裙,肩上背着个包袱,疑是远房亲戚来投亲的。
“大哥,我是上京城来的,这里有家主的一封信。”谢轻卿从怀里掏出了一封皱皱巴巴的信纸皮,递上前去。
那黑脸的小厮不知真假,拿了信又将门合上,把谢轻卿拒在门外。
眼瞧着日头越来越大,屋檐下也遮不住谢轻卿形单影只,晒得有些迷糊地倚在门上。
“进来吧。”
那人将她领了进去,楚家在云楚也算个远近闻名的大家族了。
可这院子放在谢轻卿眼里却与她的暖书阁一般大,一眼便能望得到尽头。
四周空落落的,不见余的摆设。
“姑娘,进去了可别东张西望。”那黑脸的小厮好意提醒道。
“哎。”谢轻卿点了点头道。
既是从上京城出来投奔的,便算不得什么身份尊贵这一说,楚家主母便只在偏堂见她。
堂里本来就小,又摆置上雕花木檀椅,更显得逼仄了许多。
谢轻卿攥紧了手里的包袱,深吸了一口气跨了进去。
堂上,楚夫人一身绿萝衣裙,露出一双粉绣鞋子,手上摇着蚕丝扇,瞥了一眼谢轻卿道:“你便是叔父信中说的投亲之人。”
“是。”谢轻卿低着头,站在一旁道。
“唤作什么。”楚夫人娇嗔地打了个哈欠,忙用扇子遮面,懒懒道。
“轻卿。”
“罢了,黑娃子把她领下去吧,就记后院的账上。”楚夫人伸了个懒腰,起身便向后堂走去,仿佛赶着有些什么急事。
就这么收下她了?
谢轻卿没有打开过信,不知晓里面写了是何内容。
方才领她进来的黑脸小厮,又将她领了出去,道:“姑娘你可摊上好时候了,夫人刚赢了几把,这回是最好说话的时候。”
“后院也是伺候公子小姐们的地方,没有什么粗活累活。”黑娃子热络道。
打从第一眼见到谢姑娘的时候,黑娃子就巴不得她留下来。
谢姑娘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比小姐们都要好看几分。
“多谢哥哥引荐。”谢轻卿说完,又像是记起什么似的,从兜里摸了两个铜板塞给黑娃子。
“姑娘这是作甚?”黑娃子又将那两枚铜板塞给谢轻卿道,“这里不比京城,没什么需要打点的,只要不惹主子们生气就行。”
谢轻卿且记在心上,黑娃子不好进后院,不过是他领来的人,又有上京城主家的书信在,管家婆子也给她安排了些轻松点的差事。
府里新来了个上京城的小娘子,一会儿便传开了。
上京城来的人,可不常见,黑娃子又将人吹得跟天仙似的,止不住好奇的探着头去看她。
连着好几日,多的是人躲在墙角跟嚼着她的话根。
这院子才多大,恨不得她听不见似的。
有的说她在上京城不检点,公子哥儿又舍不得她,权且将她寄养在这。
有的说她是楚老爷的外室子,躲在这避主母。
一个比一个难听,谢轻卿被看得浑身不舒服,端着茶水盆向外泼去,躲闪不及的被溅了一脚的水。
“嘿,说你两句还不愿意了?”为首的妇人站了出来,指着谢轻卿趾高气扬道。
“你爱说谁,说谁去。”谢轻卿刷着木盆,道。
“就说你怎么着了。”
谢轻卿也不惯着她,一盆子皂荚水悉数泼在那妇人身上。
那妇人气急败坏道:“你个贱人胚子,今个儿我不教训教训你!”
“好啊,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教训我呢!”谢轻卿直起腰,那喊出来的声音,娇气得很,怎么听都没有杀伤力。
王娘子说在外头凡是都要靠自己,受了欺负一定要还回去,不然便会被当成软柿子,谁都能踩一脚的玩意。
“嘿,你这贱人!”
那妇人撸起袖子上前几步,粗活做惯了浑身都是力气,呼着便是一巴掌。
谢轻卿闭上眼,往常这种阵仗她只会躲在王娘子身后。
“林氏。”管家婆子冷冷清清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管家婆来了,快走快走。”
众人窃窃私语,四下作鸟兽散去。
“张口一个贱人,闭口一个贱人,成何体统!”
管家婆子是秦府的家生奴才。
云楚的楚家虽然偏安一隅,但上京城也又人家做大官的亲戚,也以世家自居。
行也搞那一套,话也整那一出。
见林氏污言秽语遍出于口,惹得管家婆子一顿数落。
管家婆子见谢轻卿识得几个字,到底是上京城来的,举止和院里粗使的丫头都不一样,又将她拎了出来,派了些伺候小姐的活。
上京城的人,和云楚的人,到底哪里不一样。
谢轻卿不清楚,人都是吃五谷杂粮,哪还能分得出三六九等。
管家婆子没说别的,让她去见新主子,楚家的大公子。
“轻卿是上京城来的,你不是成天念叨着那上京城来的小娘子,这回瞧个真切。”楚夫人哄着榻上的男人,道。
楚公子瞥了谢轻卿一眼,偏过头去,道:“娘,我就喜欢、就喜欢莺莺。”
“一个妓子,有什么好的。”楚夫人鄙夷道。
醉仙阁来了个新娘子,名唤莺莺,听说是老鸨三请四请的,从上京城挖过来的娘子。
琴棋书画,弹得一手好琵琶,一双桃花眼看得云楚有头有脸的男人们心头痒痒。
秦公子一听便恼了起来,别过脸去不与秦夫人说话。
十七八岁的人还耍起小孩子的脾性。
秦夫人拿自己的儿子没办法,不耐烦地扇着扇子,翻了个白眼吐着一口闷气,一松手就将那扇子扔到谢轻卿脸上,啐了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