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宁心痛到极点,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把她看好。他轻声安慰着阿璃,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然而此刻的阿璃,已经陷入了迷乱之中。惊梦惊梦,皇后终究还是唤醒了她尘封的记忆。洪水如猛兽般在她的脑海中肆掠,没有丝毫的怜惜。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阿璃脸上因痛苦而扭曲。
章宁没有办法,只好紧紧抱着她,他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是皇后让阿璃记起了从前,现在只能尽量安抚,并将她带回去。
“阿璃,阿璃,是我,我是章宁,你看看我。”他低声喊道。
听到他的话,阿璃果真安静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他,眼里茫然没有焦点。好一会儿她终于认出这是章宁,便一把抓住他,“章宁,皇后知道玉斧花,她知道。”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眼前一黑,倒在章宁怀中,终于昏睡过去。
*
往事如水。
曾经是平静不见涟漪的深渊,即便丢落石头进去,也只是溅起轻微的水花。掩藏在深渊下的东西,神秘地不能见。
现在深渊撤去了原来的屏障,将一切原原本本呈现。铺天盖地般劈来,不容商量的强势,令她无法拒绝,只能认命般承受。
阿璃全都想起来了。
柳芙卿,这才是她本来的名字。
她并非生来就是杀手或者细作。她是越国重臣柳国公的孙女。柳国公在朝野中名望极高,她是天之骄女,从小受尽万千宠爱长大。
可后来,国公获罪于先帝,全家都被处决,罪名是谋逆。
那一年她十岁,牵着弟弟的手,亲眼看着宫中来的人端着毒酒,让他们一一喝下,最开始是下人们,后来是祖父祖母,接着父亲母亲,最后才是她和弟弟。祖父叫他们不要哭,他们柳家忠贯白日,碧血丹心无愧于天,死了也是忠魂。
她没有成为忠魂,而是在一座道观中醒来。
道观的师父告诉她,柳国公是被朝中奸人所害,她应该为枉死的全家人报仇。
报仇,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又是女子,能做什么?
师父给了她一把剑,她便自然而然想到手刃仇人,就像那些话本子里说的江湖故事一样,身负血海深仇的侠女,仗剑而行。
从那一天起,她发了狠地学武功。原本她就有底子,母亲在岭南长大,曾拜师罗浮山上的女道。闲时也会教她玩剑。来了道观后,她发现自己在这方面天赋极高,几乎每一年都要换一个师父才教得了。
对报仇的执念和武学的执着一度让她蒙蔽了内心,无暇思考究竟是谁救了自己,又是谁找来那些师父教自己。她能想到的,便是亲人死在自己眼前的场景,幼弟在她怀里逐渐失去了温度。
等到她开始向师父打听谁是仇人时,师父带她去见了一个人。
她记得当时的场景。那个人虽然身着素服,但仍难掩周身的气派,保养得宜的脸庞放在后宫都是翘楚。
若是自己母亲还活着,就该是这个样子吧。
她朝那名女子跪下,淡淡叫了声:“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神色悲戚,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啜泣。贵妃娘娘说是她想尽办法悄悄将她救了下来,“国公乃心怀大义之人,怎知为朝中奸人所诬陷。幸得把你救下来了,也算是为国公留下血脉。”
她对贵妃娘娘说她要报仇。
贵妃娘娘神色大变,“你能活着就很好了,报仇之事岂是你能做的?”她怒斥一旁站立的师父,斥责她们不该向她灌输报仇的想法,更不该教她武功。
她仍然很坚决地说要报仇。
贵妃娘娘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此后,贵妃娘娘会常常来看她,却绝口不提跟报仇有关的事。她只好向贵妃身边的宫人打听,陆陆续续得知了当年的事,根据自己的推断锁定了仇人——骆尚书。
明确了目标后,她愈发勤恳地练武功,心中没有了其他想法。
除了那个如圭如璧的少年。
那是一个初春,道观里的梨花开了。她如往常一般去那片空地练剑,却没想到那里的梨树下站着一名少年。
她知道他是贵妃娘娘的儿子,刚被立为太子。
“芙妹妹好。”太子李时乾望着她,温润地笑着。
那笑容如春风化雨一般,仿佛吹开了些许冰冷,让她的心也柔软起来。从前也曾见过这位皇子,可都不曾如这一次让她心动。
后来,李时乾会瞅着机会来看她,与她说些宫里的趣事。这些相伴的时日是失去亲人以来,少见的快乐。
她一边贪恋其中,一边却感到惶恐不安。这样的柔情蜜意会不会消磨自己报仇的心志,让自己不再那么坚定?
好在疑虑很快就被打消。尚宫姑姑告诉她,李时乾虽然当上了太子,这个位置却坐得并不安稳,朝中反对的人并不少,为首的便是骆尚书。
又是骆尚书。她高兴起来,目标一致就很好。杀了骆尚书,既能报仇,又能让他坐稳太子之位,简直是一石二鸟。内心经过这小小的动漾之后很快坚定下来。
有一段时间,贵妃娘娘和李时乾都很久没来看她。师父说朝中此时动荡不安,一方面是与姜国的关系愈发紧张,另一方面是皇上的身体快不行了。作为太子,李时乾镇日忙得焦头烂额。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动手的绝佳机会。此时距离国公府被满门处死,已经过去了五年。
在师父的帮助下,她很快摸清了京中护卫以及骆府的情况。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人们的焦点依旧在宫中,暂时不会太注意宫外的事情。她来到骆府,剑起剑落,快意恩仇。过程十分顺利,即使是她撤退时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她对那晚最大的印象就是杀,不停的杀。
她的剑极快,对方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倒下。当初宫里的人送到国公府的毒酒是调制过的,喝下后很快毒发,不会经历痛苦。所以她也给骆尚书一个痛快。
当她站在屋顶回望,才看到骆府满地的鲜血。
那些鲜血仿佛不会凝固,而是聚集在一起,越流越多。最终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