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让秦疏不由发寒。
倒不是害怕、恐惧,而是……她的表情太过认真,感触竟如此深悟,让人很难怀疑那话的真实性。
究竟是怎样一段经历,竟让这个在沐府生活了多年的人要用“地狱”来形容它?兴许,沐府不是狼巢虎穴,可它,却比狼巢虎穴还要让人生畏。
一时脑中飞乱,在沐府不过几日的光景来回穿梭,那些她曾怀疑的话,此刻也已昭然。
秦疏想说的话,不知怎地就哽在了喉口。
两人正沉默间,一旁男子已经见势上前,“两位夫人,此处阳光烈,不如随在下移步后院休憩片刻?”
秦疏猛地回过神来,她看了那男子一眼,心想方才她们将这人晾在一旁半天,不由干笑道:“有劳陆先生。”
移步古道盈门,没了沐府的堆金叠玉,倒也落得一时自在轻松。
秦疏也不是第一次来这,看那陆先生引她们在院里落座后便似有心事,料想他还有他事在身,忙道:“陆先生若是还有要事尽管去忙吧,我二人在此等着便好。”
那人似是要务缠身,被秦疏这般一说却也没有否认,只躬身致歉,也不曾多留。
微风做客,树影斑驳,偶有三两声鸣鸟啼叫,打破院子里这处宁静。
两人再没有说话,像是心中都藏着事一般,便这般安静等着。也不知等了多久,忽听外边脚步声将近,秦疏转头去看时,便见沐少棠与柳愈正一前一后进来。
两人才绕过院门进来,秦疏已发现沐少棠身边却少了沐少篱的身影。
只有两人身影将近,一人脚步匆匆,一人风度优雅。
沐少棠倒是自在随性,明明此刻不是在沐府,他却丝毫不顾及身后跟着的人,只自顾自地走向秦疏,“时候不早了,走吧。”
像是在自个儿家中一般。
秦疏缓缓起身,她的眼睛不经意瞥了一眼沐少棠身后,半晌才将视线收回来,问他:“夫君,少篱他……”
方才沐少棠带沐少篱去前院时,沐少篱浑身僵直,走的时候连连回头看了好几眼,赵涟漪嘴上虽说着不担心,可方才听到沐少棠他们回来时的动静,她可是迫不及待先转了头。
秦疏知道赵涟漪不好开这个口,于是这些话,她便只能自己帮她问。
沐少棠闻言看了她一眼,道:“既是来书院求学,自然是要留在这里。”
“方才我已和古院长商议过,以后他就在书院住下,如此既方便求学,也无需你们常来书院走动。”
他似是不想多作解释,只将秦疏往自己跟前一揽,秦疏猛地一踉跄,狼狈地跌进他怀里,抬头之时,觉察柳愈正看了过来,忙不动声色地退开几步,道:“可是他……”
“可是什么?”沐少棠冷着脸道:“既已下定决心,做事就干脆利落些,一会儿我下山还有要事,可没时间在此耗着。”
原来,他竟是真把沐少篱一人丢在书院里了。
秦疏再次看了柳愈一眼。
却见他正好也看了过来,眼里没有错愕忧心,反倒多了几分淡然,他冲着秦疏低笑点头,一如往日那般温柔爽朗,虽一言未发,眼里却是写尽了让她安心的话。
秦疏满心的担忧瞬间落下了不少。
正怔愣间,忽觉腰间一紧,原是沐少棠将手臂收紧了几分,他凑近了秦疏,用两人才听得清的语气笑问:“这般恋恋不舍,夫人今日来书院,怕不是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做吧?”
秦疏身子一僵,竟一时无言。
她知道沐少棠是在捉弄她,可那些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毕竟,她方才确实是在想,若是以后不能时常来往于书院,能见到柳愈的机会,便愈发的少了。
昨日匆匆一别,她还有许多话不曾对柳愈说,本想借着沐少篱来书院求学以后能找机会过来顺道见一见他,却是没想到沐少棠直接断了她的念想。
蓦地又想到刚刚沐少棠那句话。
好似他今日,已经两次那般问过她,他莫不是,知道些什么?
思及此,她忍不住转头看了沐少棠一眼,却撞见他满眼的笑意,似是方才那些话,都只是漫不经心随口一提。
秦疏是愈发猜不透这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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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书院下山后,马车径直驶入长街,待行至热闹的街市时,沐少棠忽然一掀车帘,吩咐外边车夫停了马车。
秦疏心里装着事,并不曾注意马车何时停下,只知道等自己被马车晃动惊醒时,沐少棠早已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你们就此回去吧。”
他回头说了一句,却未待人应声,只沿着人群,走进了街口一座繁华的高楼里。
秦疏隔着车窗望了一眼,直到看不见沐少棠人影,才堪堪将车帘放下。
她一转头,就见赵涟漪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欲言又止。
她其实没想道沐少棠今日会同她一起去书院,更没想到他会直接把沐少篱留在书了院,如今看赵涟漪瞧着自己,一时只觉心中有愧。
她道:“赵姨娘,今日之事,着实抱歉。”
赵涟漪回过神来,不禁轻叹了一声,沉默了片刻才道:“三少奶奶言重了,东陵书院可是东陵城最负盛名的贵族书院,如果不是三少奶奶在老太太跟前美言,少篱这辈子怕是也难去那样的书院求学,此事是三少奶奶有恩于我。”
她虽这般说,可那语气里的恋恋不舍还是没逃过秦疏的耳朵,她想了想,道:“他这次恐怕是头一回离开你身边吧?夫君的意思,怕是往后他要在书院长住了。”
赵涟漪别过头,掩饰掉眼里蓄起的晶莹,“孩子大了,总归是要离开娘亲身边的,此刻让他习惯也好。”
当真是这样么?
秦疏侧目望去,虽不见她神色忧伤,可却还是窥见她眼底几分黯然之态。
她知道,赵涟漪定然是舍不得沐少篱离开自己身边的。可面对沐少棠的决定时,尽管她是他名义上的长辈,却依旧不敢多说一个不字。
这便是生活在那座大宅院之中必须要懂得的规矩。
秦疏从前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