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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睡(一)(1 / 2)

西天云色渐浓,雨声如摧,风灌满庭。

午门的刑台上透着洗不净的暗红色,人群静默,远处突兀地传来嗡鸣的钟声,为首的大臣回过头,神情一怔。

丧钟响了整整十二下,乃国丧。

太后薨逝多年,帝李戬身体康健,东宫空落,那么这钟声只能是……

“殿下——”

幽深的长廊上,宫婢快要追不上前方的少女,天际忽有白光一闪,雨点猝然砸落,如瀑的雨幕中冲进一个被浇透的纤细身影,紧闭的朱红色宫门被她推开,少女踉跄了一步,声音打着颤,“阿娘!”

话音将落,宫人端着污浊血水的身影直入眼底,阶下的少女愣了愣,脚下一时顿住。

“我阿娘呢?”

宫人脸色苍白,慌乱地跪倒在地,支支吾吾道:“公主,陛下下令处死程辅政,娘娘一听到消息,就、就……”

少女未等她说完,猛然推开殿门,浓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昏暗的宫殿内死气沉沉,角落里传来宫婢低弱的哭泣声。

她拨开垂缦,看见凌乱的床榻上,女人瘦弱残破的身躯如一朵凋敝枯萎的花枝,满屋的红,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好像下一刻就会冲上来将她吞噬。

少女跌坐在地,明艳姝丽的面容被茫然哀恸覆盖,丧钟的余音久久回荡在宫墙上空,门外传来呼唤声,“公主,十二殿下为您送来了及笄贺礼。”

她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盯着榻上已经凉透的女人,外头的人见她不应,自作主张地捧着盒子走近内殿,将贺礼放在了她的面前。

“殿下,打开看看吧。”

少女这时才回过一点神来,她颤抖着伸出手打开盒子,殿外蓄积已久的雷电终于爆发,“轰隆”一声,将整个昏沉的大殿照得明亮如昼。

木盖翻下,里面露出了全貌,血腥冲天,今日被下令抄斩的辅政大人,她舅父的头颅,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这沉甸甸的盒子中,未曾阖上的双眸空洞地注视着她。

门外响起呼唤声,由远及近,声声如催。

“十三,十三……”

少女颤抖着回过头,窗外电闪雷鸣,乌云遮蔽,瓢泼大雨中立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褐红色的鲜血顺着雨水流到了她脚底。

“十三,为什么不救我,流放途中好冷,腿被打断了,十三,为什么,为什么不来救哥哥……”

她动不了,只能听到床上凉透的女人,礼盒中的舅舅,大雨中站着的兄长沉沉地望着她,声音哀恸幽怨。

“为什么不救我们,为什么活着,为什么不来陪我们……”

“啊———”

一声震响,天光云影如炬,深色的垂缦像是吊谥鬼空荡晃动的衣摆,骤雨砸在斑驳的窗台前,疾风如刃,程允棠猛然从床上坐起,衣襟湿寒,浑身上下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窗户纸上映照出婢女的身影,在晃动的电光下犹如鬼魅,声音被骤雨打碎,“娘子,怎么了?”

程允棠手撑在榻上,喘了好几声,“我没事……你退下。”

婢女不敢忤逆,提起灯笼,弓着腰从悠长深冷的长廊上穿过。

雨下了大半夜,从梦魇中惊醒后程允棠了无睡意,她坐在凉透的被衾间,雷声嗡鸣,窗棂在屋舍地面上投下一道萧条狰狞的倒影。

将才的梦,数年来重复了无数次,程允棠呼出一口气,抱紧了胳膊,浑身发冷,仿佛又闻到了尸体泡在雨水里逐渐腐烂的味道。

她本叫李望津,是大楚开国皇帝李戬的十三女,母亲是中宫皇后,舅舅是陪李戬打天下的肱骨大臣,官拜辅政。

李望津的前十四年人生受尽宠爱,是皇后唯一在世的孩子,也是整个皇室最尊贵的掌上明珠。

她曾师承大儒门下,辩谈名士,也曾银蹬金鞍,马后尘飞。

然而咸宁十九年,身为辅政的舅舅获罪抄斩,表兄程肆亡于流放途中,偌大一个程家,如群鸟离栖,散得干干净净。

怀着身孕的母后突闻噩耗,难产而亡,只留下了一个先天不足的婴孩,程允棠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看到华阳宫内流了满地的鲜血。

丁酉之变,帝黜辅政制,终于将所有的权力牢牢地抓进了自己手中,皇城内的血流了三天三夜,死了无数人,程允棠在泼天的血海中,度过了自己期待已久的十五岁生辰。

明婵公主一朝从云端落进泥潭,中宫一脉只剩她和幼弟李祁晋两人,她带着幼弟挣扎在危机四伏的皇城苟活,程允棠原本想,她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能留着一条命已是上天垂怜,她不敢再妄求太多。

怎知阿晋落水溺亡,疑点重重,从前最疼爱她的父亲知晓此事后,也只是说了一句命该如此,没有人为阿晋讨公道,哪怕他天生愚钝痴笨,对任何人都造不成威胁,还是死于阴狠无情的皇权斗争中。

就像三年前舅舅被冤枉,程氏覆灭,母亲惨死,也没有人为他们讨公道一样。

可见苟延残喘,卑躬屈膝,根本不会得到垂怜,越弯腰,只会被压在脊背上的脚踩进更低的地方。

第四年,程允棠亲手杀了害李祁晋溺亡之人,设计离开了皇宫,改名换姓,李望津苟活了三年,终于死了。

后半夜程允棠没有再睡着,她起身披了薄衣,朔北气候偏寒,一场夜雨过后,从廊下往外看,薄雾稀云,如同青色水釉晕染开,一片春意新。

耳房内的婢女察觉到动静,连忙上前服侍她梳洗,轻声道:“娘子气色看着不太好。”

“夜里一直在下雨,睡得有些浅了。”

妆奁前坐着的女人双十左右的年纪,乌发如云,肌肤胜雪,单从面相上来看,是一副极易叫人心生怜爱的孱弱悲悯相,只是眉目冷清,淡泊若水,便又平添了几分不可向迩之感。

“阿檀,雨停了么?”

唤作“阿檀”的婢女点点头,“有一会儿了”。

她转身将大门推开,“外头像是要出太阳,娘子要出去走走么?”

程允棠披上外衫,闻言微微颔首。

阿檀笑了笑,“那奴婢先去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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