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眼睛瞪得浑圆,嘴角扭曲,北街的绣坊明面上卖布匹,实际上暗中行皮肉交易,这些年因着与官府颇有往来,一直稳妥地经营着,今日怎么忽然被翻了出来。
“定是王昌旻那狗日的搞的鬼!”
“不仅如此,我们的船与王家的一同出港,他的却被聿都和墉州的关津放行了。”
姓王的与他同为布商,也算朔北有头有脸的人物,早年捐买了一个员外的官职,最早他还只是个小商人,听说前年纳了个貌美如花的妾室程氏,王昌旻一头栽进温柔乡,为了讨那妾室欢心才开始做起了丝绸与饰品生意。
想到这儿张卯眉头一蹙,纳闷道:“不对啊,他的东西怎么能送到墉州与聿都的?关津不查他?”
聿都乃皇城,墉州是中原富饶之地,素来便有“天下七分盛景在聿都,三分在墉州”之谈,两地关津严格,税率高昂,若是再有官府人员刻意勒索,那这货物便基本上有去无回了。
他费力讨好来往官员,从他们那得来的符蝶也不过只够一府内畅通无阻,想手上的丝绸能远销其他州府,不被拦截,则难上加难。
但姓王的居然和聿都、墉州牵上了线,他这是搭上了哪条大船?
张卯神情凝重,目光一转,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摆平绣坊被查封一事,至于酒窖里的人,只能先放在一旁,想到这儿,他回头道:“你去姚府递张帖子。”
仆人领了令,俯身告退。
张卯阴着脸,脸色沉郁,方才被春绣激出来的怒火被浇得更旺,忍不住狠狠骂了一路。
*
微风和煦的春三月,连池中锦鲤都活泼了许多,王宅的后院养了几只白鸭,天气一热,便成日窝在暖融融的水面上,偶尔低头啄几下虾米。
这进宅院的归属者名叫王昌旻,年轻时考秀才无望,后来转做生意,如今是朔北有头有脸的丝锦商,与官府的织造局也有几分暧昧的关系。
王昌旻身材圆胖,逢人笑脸盈盈,看着慈眉善目,他疾步跨过长廊,路上遇到的仆人朝他弯腰行礼,王昌旻摆了摆手,问道:“允棠可在院中?”
婢子轻声回应,“娘子刚午憩起身。”
王昌旻点点头,大步走近院落,亭中果然远远可见坐着一个人影,程允棠简单地挽着头发,低头看着一物,阿檀立在身侧。
他行至台阶下停住,未像在婢子面前那般亲昵地唤她的名,而是躬身道:“见过十三殿下,殿下近来可好?”
程允棠抬起头,“王副官免礼,我一切都好,如今不在宫中,自然没什么十三殿下,您不用如此称呼我。”
王昌旻笑了笑,“是是是,某早已辞官,如今也只是朔北一个小小商人,主君直呼名讳即可。”
说罢走近亭中,转身眺望廊外景致,春江水暖,池上白鸭慵懒地振了振羽毛,锦鲤涌出水面,王昌旻道:“远游几旬归来,这扁毛畜牲竟肥硕了不少。”
程允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道:“王员外此去墉州,想来收获颇丰。”
“还要多谢主君相助,若非主君,墉州守官也不会卖在下这个人情。”
他转过身,“不知主君此次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张卯的丝船在墉州关津被扣下,他这生意是做不成了,他原先便是朔北最大的丝绸商,手上还沾着好几条皮肉勾当,朔北不少官吏都要给他面子,你抢了他的生意,张家可少不了你的麻烦。”
王昌旻笑得无所谓,“这些年他找的还少吗?主君要是能治了他,在下来日必定感恩戴德,结草衔环报答您。”
听着恭维声,程允棠并不答话,转而将她先前一直握在手中的东西拿出来,王昌旻站在亭外时,便看到她端详此物。
“这是……”
待看清后,王昌旻一愣。
程允棠道:“这是蟠龙玉珏。”
珠色玉润的圆形玉珏用赤色嵌金细绳缠绕,尾端垂着缀珠络子,倘若拿起来细看,便能发现玉珏上刻着蟠龙样式,锋利佼劲,栩栩如生。
王昌旻眸光一颤,龙身份尊贵,此图案非皇室不可使用,蟠龙玉珏更是贵中之重,只有深受陛下信任喜爱的皇子才会赐得,如今的皇子中,只有贤妃抚养的七殿下李孚谕拥有,既如此,又怎么会出现在程允棠手上。
程允棠神色坦然,王昌旻对上她的目光,忽然想起来,蟠龙玉珏并不是只有李孚谕有,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被赐过,那就是曾经的十三殿下,明婵公主李望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