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为太后守孝了大半载,所以沈霁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了。
他愣了愣,而后才转过身,恭敬地拜道:“殿下。”
“你要进宫?”
程允棠依旧站在台阶上,微微俯视他,问道。
“是,江大人是无辜的,微臣不能看着他就这么被凌霄卫带走。”
“无辜?”
程允棠道:“他死得其所。”
沈霁脱口而出,“群起激愤,陛下分明是……”
“住口。”程允棠打断他,“沈大人,你知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沈霁道:“臣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用他的性命去平息此事。”
“外敌内疴不除,受苦的只会是百姓,天下万民,是筑起江山的基石,也是最易碎的东西,外面那些声音需要有人去堵住,沈大人,这是最快的法子了。”
她随后低头,将袖中折好的诉状拿出,轻声道:“江净秋已经认罪,这是他的亲笔。”
沈霁眸光一颤,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手中的东西,公主的声音很轻,却令他胆寒,他没有伸手去将诉状接过来细看,而是抬起头,直视公主的眼睛。
“殿下……”
他握紧了拳头,声音有些发颤,“这件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程允棠默了片刻,道:“是。”
沈霁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半晌却道:“殿下,还记得咸宁十六年春,臣与您在学宫的辩论吗?天下万民,无不是陛下的儿女,而这些人里也同样包括臣子,你们这样是要寒天下读书人的心。”
那次辩论里,沈霁告诉她,礼法并行,圣人尚仁以治国,他不想看无辜之人背负骂名。
“我们别无选择。”程允棠平声道:“本宫还是那句话,江净秋,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沈霁笑了一声,眼底有失望流过,“就当他是死得其所吧,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但臣还是要进宫。”
他脸上的笑容短瞬即逝,再抬头时又恢复往日那严肃冷峻的模样,身为御史,针砭时弊,规劝君王,沈霁只认这个理。
程允棠眼神冷下来,她捏着那张诉状,打算倘若沈霁敢往前走一步,就让身旁的凌霄卫立刻将他拿下,也好过现在就进宫去送死。
然而,未等她开口,忽然有一人慌乱地冲了出来,焦急道:“殿下,江净秋方才畏罪自尽了!”
沈霁愣住。
日头正大,这个声音与耳鸣一同出现,程允棠一瞬间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
“殿下!”
沈霁下意识伸手握住她的手臂。
江净秋死了,给了她想要的供状,为了避免再有更大的冲突出现,等她离开后毫不留情地自尽狱中。
日光刺眼,就算沈霁挡在她身前也依旧遮不住这灼烈的光线,程允棠别开脸,沈霁停下来,担忧地看向她,“殿下,您怎么了?臣让人去请医……”
话未说完,程允棠一把推开他,耳鸣越来越厉害,她站稳身体,突然觉得很疲惫,“你不是要进宫,不是要以死相谏吗,你尽管去,反正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再死一个也没什么,去啊。”
沈霁踉跄了两步,然而程允棠没有再看她,她将诉状紧紧捏在手中,头也不回地往皇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