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回家,晚珍心里一直记挂着,孟澜房里那只上了锁的香盒。
思来想去,她催丫鬟双雁,趁四下没人的时候,往她房里再去摸一回盒子。
双雁晓得利害,哪敢翻夫人的屋子,犹犹豫豫,当下哭起来。
晚珍作势要打她,吓唬说:“有什么我担待,你若想不被赶出去,就别弄出动静来。”
双雁又惊又惧,好不容易撬开一点,收了一粒通红的小香丸在袖口。
晚珍往她怀里塞了一只钱袋子,哄道:“好啦,怕什么,把锁弄回去,就当没这茬。”
快到年底,二夫人郑氏却大发雷霆。
学堂里教哥儿念书的老先生,纷纷请辞回乡,宋氏作为两朝望族,不比小门小户,请的老师学识渊博,德行高。
一时,竟挑不出合适人选。
郑氏揉了揉太阳穴:“往年的规矩是怎样的?”
卢管事一五一十相告:“这些翰林院退下来的老先生,当初是夫人写信才肯来宋家的。”
郑氏犯了嘀咕。
自从临潼王打压文官集团,暗杀、杖责大臣,朝里闻风丧胆,清流们更不敢亲近宋氏。
这些老先生原可以返乡,安稳做个有名望的乡绅,全因当年和孟父的故友情谊,应了这个请求。
前不久,听说孟澜在宋氏的待遇,如今都推脱回家养老了。
郑氏嘲讽:“哟,还真是书香门第,只她家有这个情分!”
一时想寻先生,有气节的读书人不愿登门宋氏,来的都是汲汲而营之徒。
祖父铁青着脸,训斥了郑氏。
“族里子弟读书是大事,难不成同老三一般?”
郑氏垂泪许久,她家三哥儿考不上功名的事让人揭起来,她又痛心又恨得痒痒。
她逢人就念叨:“我家老三那年本来名列在册,只因她爹舞弊,全不作数了呀!”
祖父让郑氏回家去,又宽慰孟澜,有什么难处一并同他说。
这天夜里,孟澜写信问清了缘由,老先生们预感京里要出大事,最迟推到开春便走了,还劝她要多加珍重小心。
她想起哥哥如今在青鹿学府谋事,或许他有好的举荐人选。
*
孟澜回了一趟庆阳,姑妈一脸火气,见她便点着了。
“你还晓得有这个家!”
孟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前,上回在宋府让人挤兑成那样,姑妈的心像有团火在烧。
“你但凡争气一点,我们都不至于跟着受窝囊气,让人欺负成那样,外头到处在笑话,说你比人家暖床的婢女还不如。”
“你让我们在庆阳抬不起头了!”
孟澜没说话,径直走进班房探望姑父。
姑母还在后头哭:“阿澜,你别装哑巴不说话呀?”
孟澜瞧见牢房里羁押的姑父,衣衫洁净,只是被吓到了,精神萎靡,紧张无助地贴着墙根蹲坐。好像一下子颓废了。
她知道姑父没经过大事,性情懦顺,轻声问。
“姑父,他们有没有打你骂你,你有没有吃饱穿暖,若是有什么事,我再去——”
姑父忽然打断了她的话,转过头。
“阿澜,你回家去吧。”
孟澜一怔,看见他揣着手,挤出一丝轻松的笑意,皱巴巴的脸上,哪有半分平日的老爷样。
孟澜问:“您真的不用?”
姑父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不过九个月,我还待得,你和姑妈筹钱去吧,你姑妈是一时情急,咱们家没什么帮衬你的,你……你不必管我。”
他缓缓转过身,固执地摆摆手。
孟澜安静地待了一会儿,姑父一路顺风顺水地在他娘、姑妈的庇护下,虽然年过不惑,仍被当孩童般对待。
进了一遭牢房,却仿佛通了些事理。
后半夜雨势渐大,几声冬雷炸开,窗子外雨狂竹摧一片,黑咕隆咚,映出可怖的倒影。
孟澜其实胆子小,也怕黑。
从前她都要缠着娘亲的臂膀入睡。
她两次夜里惊醒,醒来大口喘气,胸口一起一伏,后背整个汗浸浸,冰凉得钻心,心慌难受。
她伸手往旁边一摸,空荡荡,悄无声迹。
宋闻淮身姿峻拔,沉稳高贵,可是于她没有半分安心。
毕竟,男人只愿意让自己喜欢的女人依靠。
第二日,蕴黛陪她一起去公主府侍疾。
永淳公主病得更厉害了,咳嗽不停,帐子里偶尔露出那副苍白美丽的面容,孟澜感到触目惊心。
药香充斥,太医来来往往,无不是提心吊胆。
这段时日,火器库爆炸案的逃犯尚未抓到,宋闻淮忙于军务,她是来替他问安尽孝的。
熏笼点燃了袅袅沉香,孟澜拨拢了一会儿银炭,听到公主叹气。
“我昨晚做梦了,梦里我回到了泉州。”
公主翘起嘴角,语气虚弱。
“和你一般大的小姑娘,那时候常跟着你,来我府里荡秋千、赏花,比凌宵花还天真娇嫩,如果皇兄没去泉州,她们现在第二个孩儿都出世了,你呢,声声?”
骤然听到公主唤自己的乳名,孟澜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呼吸,火炭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走不出来的人,并不只有她自己。
孟澜仰起脸庞,微微的怔神,她心底只想起了他。
他是不是已经托生到了一个好人家?
公主咳嗽了两声,眼眸流转湿润的笑意,透过飘浮的帐缦,望向她。
“我只是欣慰,月魄终于回到了它主人手上,你知道这只手镯,不是什么生辰礼,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毕竟那时候,那孩子一心想办的就是和她风光全城的喜酒。
回家的马车上,蕴黛脸上跃着笑意,不停地同她说话。
“嫂嫂,你简直没看到,昨天我让他给我洗脚,他拿着我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