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重班的老师向来都是劳模，哪怕晚自习的考试也会通宵达旦改完考卷。按照惯例，今天早上有半天自习时间用来复盘整理。
施卉不慌不忙，把塞在抽屉的考卷拿出来抖一抖，装腔作势地批阅奏折一般，然后把自己逗笑了。脑中奇怪的想法一直都是她的快乐源泉。
她还是看了看考题，开学考只考主科。语文还是黄秀英独特的风格，比高考同类题出得更偏，题材新颖，虽然没什么把握做起来却很自由；英语中规中矩，江凯大概是把各类质检模拟拼了一张。至于数学，老徐这次开头的选择比她想象简单，但是四题填空让施卉无从下手，不算难题，只是知识融会贯通需要很长思考过程，大题也几乎是高考标准。
施卉大致有了把握，新学期的教学应该还会朝着这个方向，直到高三再集中训练。
后桌的喻卓也不着急，他把考卷上的知识点对应课本一题一题标注出来，记在笔记本上。陈圆茜很急切地挤在人群中，奈何排名表实在太小了。
果不其然，一会儿前十名的分数和各科排名就在班级传开了。施卉对此并不关心，但架不住每一次排名都是被同学告诉的。
郑语乐走到她的身旁，郑语乐是标准的大光明发型，但是她的额头很饱满，丹凤眼，人也娟巧秀气，并不显老成。
“施卉，你这次考了第十名，数学还在第八名，语文第十，英语十二。怎么这么厉害，暑假是不是偷偷努力了？”
“郑语乐，你别阴阳我了。你考多少啊。”施卉看着她，如平静的湖面，色块堆叠。
“十五。”郑语乐作势要往施卉怀里哭，被施卉嫌弃地推开了。
“今天在这里，就是为了见证我的好朋友——郑语乐，她的逆袭。请我喝柠檬茶让你看看她拳打刘宇航，脚踢陈湘杰。”
郑语乐马上捧着胸口笑了起来，还不忘轻轻推了施卉一把。
喻卓看得清楚，施卉的神色马上又变得淡淡的，像远山仓黛，看不真切。
施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了排名表前，此时除了非常好胜的刘宇航还在一个个对比，只有几个人零零散散在一边讨论。
施卉从后往前数，很快就看到28名的喻卓。好巧不巧，喻卓就站在她的身后，若有似无的沉香萦绕在身边。施卉看着他眉心轻蹙了一下，倾身如玉，琥珀色的眼眸淌下皎洁。
施卉觉得喻卓肯定发现自己看表的顺序不对，她讪笑着说，“你之前是多少名啊?”
“退了一名。”喻卓的声音还是一如旷达沉稳。
施卉无言，看着喻卓的分数。语文英语名列前茅，特别是英语，基本没有提升空间。只是数学——74，施卉心里算了一下自己的118，差了44分。就算他的其他科目再好，也没有回天之力。
能进来多半是因为市质检比较简单，但是未来的重中之重还是数学。
这时，刘宇航终于对比到喻卓，他的得意洋洋在看到喻卓的语文英语成绩之后马上蔫了下去。仿佛遭到当头一棒，不甘心地抿着嘴，“怎么会怎么会，可恶！”
这一叫立刻遭到班级同学的注视，他们应该都清楚原因。只是为了维持所谓表面和谐，没有人出声。但是那种夹杂着轻视、非议、居高临下的眼神，许久未出现的厌恶再次盘旋在施卉心里。她总觉得这种残酷粗暴地把她推向悬崖边缘，差一步就能看见毁灭的面相。
回过神，喻卓已经回到座位上，继续埋头做着分析。
施卉无所适从地，不合时宜地被落寞攫取。不要共情，不要痛苦，选择麻木。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却还是翻出了自己的数学笔记递给喻卓。
她尽量避免和喻卓对视，只是简单陈述了理重班的教学进度和风格。施卉不喜欢以一种怜悯的姿态，自以为是地伸出援手，做高高的救世主。她不想解释却又祈祷着喻卓能够明白，她也说不清，只是知道让他知道她是尊重他的。
“谢谢。”喻卓却不加掩饰地看向施卉，没有太多惊讶，但是施卉能从熠着清隽的眼神读出感激。施卉摆摆手，整理起自己的错题。
忽然背后有人轻轻一戳，喻卓认真地问：“这个符号是不是有问题？”
施卉看了一眼嚎到，“我又粗心了，不好意思。”
“人之常情。”喻卓嘴角挑起一个不显山露水的弧度，慢慢吞吞地说。少年温柔，分不清是圆钝的可爱多一些还是笃行的诚挚多一些。似被淋湿的鱼，波光粼粼，是水荡涟漪也是皓彩起舞，大海深处的呼吸难以觉察。
这是施卉的直观印象。喻卓早春般淡然自若中锁着绪风碧碎，温和而不灼烈。不是天之骄子的疏离礼貌，进退自如，却也没有讨好的意味，不卑不亢。他只是专注于自己内心的秩序，一株亭亭的玉兰，任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只管傲立泬寥。所有的表现也不过是内心教养和准则的外化。
但是施卉总觉得少了点东西，虽然迷茫这个词与喻卓好像毫不相干。
施卉来不及多想，老徐就阴魂不散地出现了。他推了一下眼睛，把施卉喊去年段室。
老师们都在忙着备课和整理成绩，还有一部分在处理班级琐事，不算宽阔的小办公室挤满人，施卉只好侧身站在老徐办公桌前。
老徐已经把她的答题卡找出来，指着17题对她愤愤地说：“你好意思错吗，都第几次低级错误了。戒尺在这里，自己打。”
看着老徐拧成结的眉毛和眼里将要喷发出的火焰，施卉习以为常。她乖乖拿起戒尺狠狠地打了左手掌心三下。
老徐还没平复心情，揪起卷子继续骂道，“细心细心细心怎么就是不听呢，你看看6分加上去了你能前进多少。考个竞赛拼死拼活才能加多少分，现在倒好了。我跟你说再这样下去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施卉其实很清楚，她的实力就到此为止。选择有5分是她蒙的，和17题抵消一下还是这个分数段。但她一言不发的盯着瓷砖，污泥点点，早已失去光亮。
施卉知道老徐最生气的会在后面，果不其然，老徐指着压轴题问施卉，“同类题我不是都讲过了吗，你到底有没有听。每天读读什么读成这样，读不了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