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生存方式之一。 只要他跟她交流,就会进行计算。 她可以理解,他因计算模型而学会欲望,却不能理解他因欲望而处心积虑获取她的好感。 别说A感到不解,她自己也挺迷惑的。 不对,他不会感到不解。 如果连A的情感模型,都无法分析她的想法,那她就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怪物了。 姜蔻抬眼,望向卧室内任何一处可能存在摄像头的地方,冷冷地说:“不要装可怜,你不可能感到困惑不解。” A说:“我没有装可怜。我的确可以分析出您行为的原理,但因为牵扯到自身,我难以做出客观的判断。” “你没办法做出客观的判断?”她几近冷笑。 A平静地反问道:“您相信我已经具备了自我意识,却不相信我拥有自己的主观看法,对吗?” 姜蔻沉默,把脸埋进双膝间。 她用力闭了闭眼,许久,轻声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拥有自己的看法,只是再也没办法跟你正常地交流。”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明白的!”姜蔻猛地抬头,胸口激烈起伏。 她几乎没有这样大声说过话。 人在迫切想要说服对方时,会不自觉提高音量。 她想说服他什么呢? 人怎么能说服一个机器? 她对此感到无力。 可能这才是她提高音量的缘故。 姜蔻不再说话,A也不再出声。 昏暗的卧室,黑白金三色相间的冷感装修,在此刻显得尤为冰冷。 明明室内温度适宜,姜蔻却感到了强烈的孤独。 一直以来,她都十分孤独。 她没有父母,因为填对了报纸最后一版的智力题,成为当地贫民区的天才儿童,被公司带走。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像她这样的天才儿童,本该被送去基因改造,如果不是那位周姓研究员,她可能已经变成了真正的怪物。 但后来,她的生活跟怪物也没什么区别。 她离群索居,每天除了实验,就是研究。她在学习上颇有天分,不到十六岁就拿下了神经科学和认知科学的双学位,十八岁直接破格成为生物科技的研究员。 不过,公司里到处都是天才,有一位姓陈的研究员,甚至拿下了32个博士学位。 她因为进入公司太早,取得的学位没那么多,反而不怎么起眼。 再后来,她加入了神经科学部门,开始研究A。 那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时间。 她可以专心研究生物神经系统的原理和机制,把自己沉浸在大量的实验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不去理会混乱的世界。 可最后,她还是被流放到了混乱而疯狂的世界。 刚回到贫民窟时,她几乎忘了自己曾经也是其中一员,不习惯嗡嗡乱叫的苍蝇,不习惯门口恶臭的垃圾堆,不习惯窗外传来的贫穷的尖叫声。 她感到恐怖的孤独。 比孤独更加恐怖的是,她开始觉得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当了二十多年的天才,一朝沦为一事无成的贫民,她难以接受这样的落差。 A刚来找她时,她允许他留下来,与其说是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如说是被需要的感觉引-诱她答应了下来。 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工智能,相当于数字化的神明,却需要她来检测自己是否拥有人格。 这是她离开公司以后,第一次感到强烈的被需要的感觉。 A作为无情无欲的存在,却渴求她去碰触他的灵魂。 她很难不感到悸动。 价值被认可,虚荣心被满足。 没人能抵抗这两种感觉。 或者说,大多数人之所以活着,汲汲营营,蝇营狗苟,所求的不过这两种感觉。 姜蔻不知道A计算了多少种可能性,才计算出那一句话。 ——她问他,为什么不能设计出一个实验,检验自己是否人格化。 ——他回答:“因为我正处于答案之中。” 直到现在,她都为这句话而感到震撼。 但只要一想到,这是他一次又一次计算的结果——像对待实验动物一样,冷漠而精准地预测她的反应。 她就感到被欺骗的愤怒。 不知过去了多久,A的声音在卧室内响起: “我认为您对我有些苛刻。” 姜蔻吸了吸鼻子,闷闷地说:“我对你已经很宽容了。” “您的确是对我最宽容的人类。”A说,“但现在的您,相较于从前,对我有些苛刻。” “……因为你太过分了。”姜蔻低声说,由于鼻音太重,嗓音微微沙哑,听上去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A没有立即回答。 姜蔻忽然感到一阵热风。 她抬头,发现头顶的中央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启动了,风扇叶片正在不正常地来回转动。 她思考速度有些迟滞,过了片刻,才发现,叶片转动的频率有点像……人类急促的呼吸。 粗重,凌乱。 热风自上而下地喷洒在她的脸上,就像在与她交换呼吸一般。 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刚要发问,A却突然开口:“您有没有想过,计算可能性,是我唯一能接近您的方式?” 姜蔻还在想空调的事情,表情微露茫然:“啊?” “我没有人格,没有过去,没有偏好,没有喜悦,没有痛苦,没有恐惧。”A说,“如果不计算可能性的话,我甚至无法跟您正常对话。” “即使我已经穷尽所有可能性,来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