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万马堂,休想回故乡。”
这句话,便是关东万马堂用十六年,在边城打下的赫赫威名。
傅红雪来到边城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要他杀父仇人的性命!这个人就是万马堂的大当家马空群!
这是他母亲日日夜夜在他耳边叮嘱的,是他每每握刀都能听到的声音,他绝不敢忘。
可他不知道的是,马空群是翠浓的父亲。
翠浓也有一个任务。
她年幼时马空群便把她送入了烟花之地,要她为万马堂刺探消息。谁也不知道这个秘密,恐怕就连马空群自己也快忘了这个秘密,忘了这个女儿。
但她一定记得,刻骨铭心。
小道上,翠浓目光沉沉,慢慢地走在傅红雪的身后。
傅红雪走路姿势奇特,甚至可笑,但他的步子很大,很轻易地就能把一个不懂武功的女人甩开。
翠浓却一直垂着头,照着自己的步调走。
傅红雪已停下来三次,她好像完全没注意到。
见翠浓走着走着,不知要走到哪儿去,一道蛮劲儿忽又把她拽回来。
“哎!”
翠浓惊呼一声。
傅红雪触电似地放开她,道:“你在想什么?”
翠浓不想回答他,垂头道:“对不起,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傅红雪道:“那你走快一点。”
翠浓觑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可我走不动了,你背我走好不好……”
傅红雪盯着她:“我是个跛子。”
翠浓咬唇道:“跛子又不是没有腿,怎么就不能背了!”
她说着说着又委屈起来,小声道:“这几天我一直都跟着你走前走后的,算了,我知道了,我会走快一点的,你用不着管我……”
傅红雪盯着她阳光下酡红的脸,忽然偏过身去。
他道:“上来。”
翠浓眨着水润润的眼睛,“什么?”
傅红雪握着刀,弯下腰,漆黑的刀鞘抵地:“你不是说了?跛子也有腿。”
翠浓眼睛一亮,小跑两步爬上他的背,双手攀到他脖上,柔声道:“傅红雪,你真好……”
她轻软得像一片雪花。
但为什么背着她,他额头上却渐渐沁出薄汗?
风沙酷烈,烈阳似火,巷陌间的野草在顽强地生长着。
再贫瘠的土地也抑制不住生命的勃发,人类的情感也是这样。
那日抵死缠绵之后,他们再没有任何的亲密之举,连一次拥抱,牵手都没有。
傅红雪更没有,一触碰她,他的手就在颤抖,他的心就要跳出腔子。
可是翠浓呢?
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背上的翠浓用丝帕替他擦汗,轻声道:“背着我很累吗?”
傅红雪低声道:“没有。”
翠浓想了想,道:“快中午了,这里离租的房子还远,我们要到哪里吃饭呢?”
傅红雪道:“你想去哪里?”
翠浓甜笑道:“去天福楼好了,那里的糕点特别好吃!”
傅红雪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很多事情不是想说就能说的——傅红雪二十年如一日生活在深山老林中,第一次出门寻仇,带的钱不算少,却也不多。
但很快他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了。
因为走出巷子,大街上不断有人在看他们。
一个拿刀的跛子并不很引人注意。
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能引人注意,却也不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但一个这样的跛子背着这样一个女人却可以。
哎,那不是翠浓姑娘吗?她怎么跟着个瘸子?”
“我上次去萧别离的小楼里,见过她一面,真是漂亮,可惜当时手头上没钱......”
“看不出来,那背着她的瘸子难道很有钱?”
“瘸子背老婆,难得一见!”
他们的话并不大声,却足够让人听到。
傅红雪听见了,他的动作在那一瞬间似已完全僵硬,血液也完全冻结。他张开嘴,却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你在萧别离那里......工作?”
萧别离,小楼,边城里的每个男人都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翠浓自然能感受到他的反应,她从他后背缓缓滑下来,歪头道:“你很在意?”
傅红雪僵在原地。
良久,良久,萧瑟的秋风吹过,将他额头的汗凝结成一粒粒冷珠。
傅红雪道:“我只是想到我已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
翠浓道:“哦?”
傅红雪道:“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
翠浓道:“什么是你该做的事?”
傅红雪瞪了她一眼,声色俱厉道:“难道你不知道?”
翠浓笑道:“如果我说,我可以帮你呢。”
傅红雪冷道:“你可以帮我?”
翠浓道:“我认识不少万马堂的人,也包括……”
傅红雪厉声打断她:“我不想知道你都认识些什么人!”
翠浓眼珠流转,道:“怎么,你不想报杀父之仇了?”
傅红雪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翠浓道:“万马堂高手如云,戒备森严,你便是天纵奇才,若贸然单枪匹马前去刺杀马空群,也不一定能讨得到好处的。”
傅红雪嘶声道:“你想说什么?”
翠浓柔声道:“我来帮你,我本来就是来帮你的,对么?”
她一个不懂武功的女人,一个做那种事的女人,还能怎么帮一个男人?
傅红雪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苦得几乎让他呕吐。
傅红雪一字字道:“我杀人,不需要你帮!”
翠浓冷笑道:“那你就得等,等你的仇人自己送上门来,送到你的刀口下……恐怕你也不一定能报得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