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大院里消磨了半年多,沈令晖终于有机会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了。
这是沈令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高墙之外的世界,踩在高墙之外的土地上,建康是大梁乃至于天下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溱河穿城而过,亦流淌着无数美丽的传说。如今的溱河,要比沈令晖读书时宽许多,船只往来,十分热闹。
街上卖什么的人都有,或是时令的水果蔬菜,或是廉价的米面糖糕,或者只是一些她见也没见过的小玩意儿。当然也有沿路乞讨的乞儿,沈令晖让棠儿买了点儿吃的送给这些小孩,几个小孩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两个人沿街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沈令晖被一个老者摆摊卖的荷花吸引了。
“这荷花真好看,还带着露水呢。”
“小姐……公子想买两支吗?回去插在瓶子里,倒也好看。”
“我想要诶。”沈令晖看看棠儿——她出门可是棠儿管着钱袋子,棠儿说沈小姐平日里从不纡尊降贵做这些采买的活计,当心叫人骗了。
棠儿付了钱,沈令晖挑了两枝瘦秀好看的,老者把荷花包好递给两个人。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公子,好雅兴。”
沈令晖寻声看去,只见一位郎君正站在他面前,那人通身气派不像寻常人等,正笑盈盈地看着她:“久别重逢,不知公子一切可好?”
大哥你谁?咱们认识吗?
见沈令晖半天了还是没有认出自己来,对面那个年轻男人好像也十分错愕。
沈令晖以为这个又是她的什么故人,看看棠儿,小声问:“这是谁?”
却见棠儿的脸都绿了。直觉告诉沈令晖,这个男人不是一般角色。
“呃……”沈令晖斟酌着开口:“我们认识吗?”
那男子眸中的错愕更甚,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答案。
沈令辉又用胳膊肘轻轻怼了怼旁边的棠儿:“这是谁啊?”
此时棠儿心里也五味陈杂,这小姐说忘了,好像又没全忘;说没全忘吧,曾经那么重要的人都忘记了……
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棠儿低声说道:“小姐,这位是裴……公子。”
裴公子?沈令晖恍然大悟,那个裴元朗吗?
裴元朗含情脉脉,沈令晖一看,得了,继便宜爹妈,便宜丈夫之后,自己又要多一个便宜情人了。
那就装作不认识好了。
沈令晖装傻:“这位公子是……?
没想到裴元朗却不买账,说道:“沈夫人,你无论什么样,我都能认出你。”
沈令晖继续嘴硬:“公子恐怕认错人了吧?”说罢转身要走。
“晖儿,你扮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你。”裴元朗说道。
沈令晖没办法,转过身来,坦诚道:“我前一阵子不小心失足落水,许多前尘往事也已记不得了,实不相瞒,记得好像从未见过公子。”
裴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看着她,眼神里似有心疼。
这糟糕的眼神,糟糕的感觉,沈令晖意识到必须马上和这个男的划清界限了,不然真的会很难办。
裴元朗说道:“晖……沈夫人,是真的,还是诓我的借口?你真的如此绝情吗?”
沈令晖一脸无辜:“公子说笑了,令晖确实很多事都浑忘了,之前我们有过什么纠葛吗?”
裴元朗未想到沈令辉会这样的无情,本来是一场久别重逢,这硬生生演成了棒打鸳鸯。
沈令晖一脸无辜地问:“既然公子能认出我女扮男装,那么相比我们交情不浅,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裴俊,字元朗。”
果然是裴元朗。沈令晖此刻也在内心默默吐槽,这个裴元朗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好人,沈令辉已嫁做人妇,想必是他们众所周知的事,这样苦苦相追又是何必呢?
沈令晖恍然大悟:“哦,听过。”
这句话对裴俊的杀伤力不亚于刚才那句前尘往事,裴俊又是一愣:“听过……而已吗?”
沈令晖一心只想快刀斩乱麻:“不过前尘往事毕竟是前尘往事,裴公子也知道,如今我已嫁作他人妇,你我也该放下往事,好生过活了。”
裴俊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沈妹妹,一时间五味陈杂,心如刀割。要说沈令晖失忆了性情大变,倒也不像假的,从前的沈令晖循规蹈矩到几乎无懈可击,首先女扮男装这事他就不可能做得出来,他第一眼也以为认错了人。
“裴公子,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沈令晖当然也没把话说绝,“咱们以后有空再会,再会啊。”
沈令晖说着就要走,把裴俊扔在了一边儿。裴俊也没纠缠,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远去。
“等一下。”裴俊伸手拦住他,“既然,沈公子不如就当我们刚刚认识,一起去
往往是多情女子绝情郎,这次倒好像反过来了一样。不过对于没有感觉的人,沈令晖的拒绝从来都是干脆利落的,她虽然是母胎单身,但其实也有过几个追求者,不过如果对对方不感兴趣,她绝对不玩暧昧那套,不喜欢纠纠缠缠没完没了的,彼此之间有什么话就应该说清楚。
裴俊怔怔立在原地,直到很久之后,沈令晖有些单薄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之中,一边的下人勇安婉言劝道:“公子这次可是有些考虑欠周了,倘若叫人认出来,于您于沈姑娘,都不是好事。”
裴俊叹口气,说道:“我……我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公子也是思恋姑娘,此乃人之常情。不过男婚女嫁,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沈姑娘已嫁,您也已经娶妻,一切已成定局,公子且放宽心吧。”
裴俊看了看勇安,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绪:“我们走吧。”
沈令晖的这次出游很成功,几个人分道偷偷溜出府、溜回府都没什么动静,傍晚桓峤来的时候,她还在深深回味路边摊香甜的滋味。
直到桓峤说:“今日在街上看到一个小公子长得很像夫人,说来真是很巧。”
沈令晖:?
这么狗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