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也落下了一场雨,但恰到好处,滋润着冀州诸郡国略有些干涸的土地。 在关中遭灾的情况下,如果河北诸郡国再出现变故,那顷刻之间就是不可避免的天下大乱。 大概是最后一场秋雨,落在昭城斑驳的城墙上,有片片青苔附在上面。 当今洛氏家主是洛白的儿子洛宜。 他站在昭城最高的阁楼上,远远眺望着整座城池,即便不算被毁前的千年岁月,这里也已经是将近两百年的河北中心,是当之无愧的文化中心和商业中心之一。 但即便是昭城,根据家族的测算,经商所带来的利益同样在不断下降。 大汉一日不如一日,这是很多人都能够看出来的,甚至那些身处此间的人,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吏,都能感受到天下变得不同了。 “良人,还在想关中镇压平乱之事吗?” 洛宜的妻子走上来站在他的身边,轻声问道,她是洛宜的族妹。 洛宜望着淅沥沥的秋雨,感慨道:“良人,你知道当今这个天下和戾帝时有什么不同吗?” 说完不等妻子回答就直接说道:“戾帝的时候,天下的形势比现在还要危急,大汉的社稷甚至就要倾覆了,秦亡之祸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但那个时候,天下人都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就是戾帝刘旦一项项暴虐的诏令,让天下走到了崩溃的尽头。 于是诛除了祸乱的独夫,皇位上坐了一位圣主,天下就恢复了正常,但现在却不是如此啊。 刘阳只是平庸,却并没有什么罪过,朝廷上衮衮诸公虽然说不上一心为国,但正常的朝廷运转,没有错漏。 但天下还是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局面,如今天下有不少流民,地方官吏知道,朝廷诸公知道皇帝知道,但都装作不知道。 因为知道了就要负责,就要解决,但解决不了。 前些时日皇帝发下的诏令,他想做一些事情,尽力缓解一下现在的状况,但一动手,就发现能维持住现在的局面,就已经很不容易,于是他开始和稀泥。 这是为什么呢?” 他的妻子沉吟道:“是因为反对的力量太大了?是因为他在畏惧?” 洛宜轻声道:“皇帝想要推行的变法改革有推行不下去的吗? 平庸的人总有一种误解啊。 他们以为变法和改革是解决一切弊政的灵药。 改革总能成功,改革方向总是对的。 但家族有无数国家的经验教训,这两点就没有一点对的。 改革成功很难,改革方向也不总是正确。 改革成功需要君臣之间莫大的毅力和坚持,需要一往无前的精神,面对艰难不动摇。 改革方向的正确需要君主和臣子有极高的智慧,能够根据现实情况及时的调整其中的政策。” 洛宜的妻子闻言立刻打断了洛宜的话,疑惑道:“良人,你说的似乎在矛盾。 坚持和灵活怎么能同时出现? 一往无前和及时调整怎么能归于一人身上? 一个人不可能既坚持政策的一以贯之,又坚持政策的及时调整,这是水火般的冲突!” 洛宜微微笑道:“这就是改革变法十改九死的原因,只有真正的既有天才般的智慧,又有无穷勇气,能完全把握这两者平衡的人,才能取得成功。 刘阳想要振作,但很快就放弃,这就是不自信的表现,他认为自己没有那样的天赋,在怀疑自己,不认为自己能制定正确的政策。 恰恰他还很清楚一点,胡乱变法对国家社稷的伤害远远超过了不变法,于是他沿袭着先帝们的政策,并不多加以改变,就造成了如今举棋不定的局面。” 洛宜的妻子有些惊奇的望着自己的丈夫,奇道:“良人怎么会这么了解皇帝呢?” 洛宜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呢喃道:“刘阳想要做事,却没有才能,他对自己的亲信虽然多有恩宠,但对他们的能力却不信任。 大概只有洛氏能凭借着千年累世贤君名臣的威望得到他的信任了。” 洛宜的妻子闻言声音略略提高了一些,惊讶问道:“良人,你不是说大汉天命晦暗不定,家族最好不要插手吗?” 洛宜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最后只是一道声音随风飘散:“前些时日去了吕侯国,路上见到了一些流民。 有一个小男孩很可爱。 有一个小女孩眼睛很大。 有一个妇人很瘦削。 不动用家族底蕴,凭借着双手,想要做一些事情,这不是家族早就选好的道路吗? 一场自上而下的改革,为夫也想看看,在没有天命的加持下,家族能做到什么地步! 能不能如同先祖宣公一般,逆天改命,让先祖素王都赞叹。” 洛宜的妻子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惊道:“良人,自大汉建立以来,从来没有昭公出仕的前例啊。” 洛宜摆摆手道:“家族之中以为夫受到的先祖庇佑最多,如今极有可能天发杀机,我不可能坐视家族子弟陷于危险之中,只有我亲自出手。 况且,不一定要出仕大汉。” 一切都是猜测。 但洛氏毕竟是有神异的家族,隐隐约约之间感觉到天地似乎在改变,就像是昔年的邦周沉暮之时,这反而激发了洛宜的求胜之心。 当年先祖洛宣公逆天改命,他洛宜未必就做不到! 下一个王朝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变得更好? 没有人知道! 大汉内部生出了蛀虫,但大脑却还正常,医治好一个生病的人,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