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西谷夕依然劲头十足地工作。
他负责的那片区域离果园边的一栋小楼不远。
站在梯子上采摘着饱满的葡萄时,能够看到小楼红褐色砖墙上尖尖的屋顶。
大叔说小楼里住着园子的主人。
是那个卡斯蒂利安先生吗?
他有些好奇,但也明白这种事情并不属于自己非知道不可的内容。
有机会可以了解一下,但不必这么刻意。
毕竟我只想尽情地体验自由带来的快乐罢了。
他心想。
利落地把葡萄采下,嘴里不由得哼起了忘了从哪里学来的歌。
他所在的那个区域身边没有其他的人在,西谷夕的歌声一不小心就放肆了起来。
“非常有活力的年轻人。”
远远听到他的声音,大家笑着评价道。
晚上收工时,西谷夕在房门外遇到了一个欧洲男人。
对方一见到他就低声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今天在园子里唱歌的亚洲人。”
他的声音微微带着一丝沙哑。
“你是谁?”
西谷夕直视着他的眼睛,“果园的主人?”
非常抱歉的是,忙碌了一整天的他这会儿只能记起对方的姓氏非常长这件事。
“是的。”
“我住在这里。”
“有幸在白天听到了你的歌声。”
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出了声。
“啊,打扰到你了吗?”
西谷夕挠了挠头,露出有些抱歉的神色。
对方摇头。
“没有。”
“非常的……”
他的发音有些怪异,似乎想用某种亚洲语言来形容。
“我想你可能想说‘元气’吧?”
西谷夕试探着问道。
“就是那个。”
男人笑了起来,“所以你是日本人?”
西谷夕有些惊讶。
很少有欧洲人能够这么快地分清来自亚洲不同国家的人。
“很遥远的国家。”
他最终下了这个论断,然后准备跟西谷夕告别。
“晚安。”
西谷夕想要目送他离开,但对方礼貌地表示等他回房。
于是他也不再坚持,微微颔首后关上了房门。
*
不知为什么,卡斯蒂利安先生对这个亚洲青年非常有好感。
那天工作结束之后,他邀请西谷夕去他的酒窖。
“喝过吗,卡斯蒂利安庄园的葡萄酒?”
“没有。”
西谷夕坐在了主人的对面,看他将一个装着琥珀色液体的酒杯推给自己。
“试试吧。”
非常醇香,带着葡萄特有的微酸,划过喉咙落入身体,扩散起一阵暖意。
有点熟悉。
但是西谷夕明确记得自己在此之前没有喝过这种葡萄酒。
所以。
这是怎么回事?
“感觉如何?”
卡斯蒂利安先生望着怔怔出神的青年,温声询问道。
“这里……”
西谷夕按着自己的心口。
“不知道为什么。”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主人安静地望着他。
礼貌地等待着他自行平复起伏的心潮。
有些时候一些小小的细节总会令人回想起很多原本消失在记忆中的东西。
其实那不是真正的消失了。
只是被深深地埋在了内心的某个角落。
亟待着被某个事物悄悄地挑起心弦。
眼见他的表情逐渐陷入迷惑中,想来是无法在记忆里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了。
年轻人的生活丰富多彩。
不记得也有不记得的好处。
不会像他们。
年龄愈长,记忆愈深。
虽然快乐足以支撑未来的生命。
但带来的痛苦也就愈加绵长且深入骨髓。
而西谷夕其实并没有这么多想法。
他很少有喝酒的机会。
所以他也不清楚自己居然是这样一杯倒的酒量。
此时他看面前的卡斯蒂利安先生的脸都有些恍惚。
根本无法从乱糟糟的脑海里拎出些跟这个酒有关的记忆来。
“乔。”
他的呓语已经不甚清晰。
“这一款酒的名字。”
卡斯蒂利安先生的声音在沉默了许久的酒窖中响起。
他似乎并不介意西谷夕的醉意,自顾自地说道。
“叫作‘自由’。”
“来自……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