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琴不免恭维道:“夫人教子有方。冯大人的办事能力,琼州老百姓上上下下有目共睹。虽然他如今已经回到京畿了,我们那边的老百姓们,还时刻惦记着冯大人的恩情呢。” 这话果然中听,定安侯夫人眉花眼笑的,乐成了一朵花。 在潺潺流水边上的飞角亭里,已坐了四五位夫人。秦琴是最后一个到的,大家对她十分友好。定安侯夫人更是一一替她介绍,但一时之间,秦琴也记不住这几个。只好先把音容笑貌刻进眼底心里,日后慢慢相处,再行观察为人。 眼瞅着一个红泥小炉搁在桌子上,周围摆放着满满当当的各色干果鲜果,黑白红茶,精致细点,秦琴一怔。工部尚书夫人韦卢氏道:“这是围炉煮茶,就是从你们南边传过来的。秦县君之前有没有尝过?” 秦琴道:“有尝过的。就因为尝过,所以觉得有些惊讶……没想到能够在北方见到,就觉得很亲切。” 韦卢氏坐在炉子旁边,看样子,今儿就是她来司炉了。 现在她手里的小火炉里,煮的是一缸子白茶,茶汤已呈现淡金色,梨子的甜香扑面而来。大家纷纷夸韦卢氏好手艺。定安侯夫人对秦琴解释道:“这个围炉煮茶,是真的很好玩。我们一人煮一道茶,互相分着喝。大家又能玩,又能吃喝,倒是很风雅。就是来历有点儿腌臜……听说是从教坊司里兴起的。我们也就敢在别庄里这么玩玩,回到家里,断然不敢咧。” 韦卢氏毫不在乎地说:“姐姐,那是你们侯府规矩大。我们家就不一样了,我和几个姐妹也常常在后院煮茶玩乐,有时候,老爷也加入进来,那才叫其乐融融。——你看,我这手艺,不就练出来了!” 教坊司…… 就是那些风月场所了。 秦琴没想到,自己这只小蝴蝶为了取悦客人,轻轻扇了扇翅膀,竟引起这么大的效应。看到韦卢氏煮茶好玩,秦琴也不禁技痒,当她用娴熟的手法给大家煮了一道红枣桂圆茶之后,征服了所有人。定安侯夫人微笑着说:“没想到县君也是个中高手。” 亲戚笑着道:“我们南边兴起煮茶的时候,用料可没有夫人这儿精细,就是图一热闹。不过,我们会安排画师坐在廊下,给我们画行乐图。这样日后回味起来也方便,那画儿看着也生动有趣。” 大家一听,都觉得这个主意很好,纷纷称赞。 有个生得白白净净,身材小巧玲珑的少妇,看着秦琴就笑:“那天看到县君这么凶悍,我以为你是个脾气暴躁的,刚看到县君,还不敢上前说话。没想到县君这么和蔼可亲,说话有趣。” 这个少妇姚氏,夫君是大理寺是少司陈司翰,今年只有二十岁,年纪最小,脸上甚至带着点婴儿肥。她口没遮拦地说完这一句,顿时引起一片赞同。韦卢氏笑着说:“对啊。莫说是姚妹妹,就算是我,也没见过那种场面。但是事后想起来,其实骂得对。” 她又说:“他们苏家认回了抱错的女儿,那是苏家的喜事。我们宴席也吃了,贺仪也送了,礼节什么的,没有能挑剔的。可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苏云锦就成了每次宴席上的主客呢?明明有封诰的是我们啊?” 秦琴看到大家纷纷点头,不由得感到惊讶:“既然如此,没有人教一下她规矩么?我承认,我那天是一时义愤了。但我是为了我自己,并不是说为了什么别的缘故……” 她话一出口,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一片沉默中。 定安侯夫人打破了沉默,说:“大概就是事情开了头,从此反倒成了约定俗成规矩吧。要不是妹子你振聋发聩的一顿说,大家都还如在梦中。” 秦琴问:“夫人,那日你回去之后,怎么个收场?” 定安侯夫人顿时面露微笑,说:“比较精彩……” 于是在旁人绘声绘色的讲述中,秦琴知道了,那日没有了定安侯夫人之后,老太君的寿宴一开始还算顺利,进行到一半之后,就一团乱。苏云锦高屋建瓴地提了一堆整改意见,说侯府内务怎么怎么不行。只说不做的假把式,反倒惹恼了冯晓。冯晓不顾老太君黑脸,坚持把苏云锦母女打包送走,然后派人去接了定安侯夫人回来——也就是她在酒楼里见到那小厮了。 然后,冯家似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位当家主母的重要性…… 这两天定安侯夫人在府邸中,少有地不需要再受婆母的气,着实过了几十年来,最舒心的一段日子。 秦琴不禁无语,原来苏云锦是个嘴强王者啊。 韦卢氏冷笑:“所以啊。今天我们家姑奶奶生日宴,我也溜出来了。不是常说我粗枝大叶么,哼,我倒是让他知道,他们家那一会儿嫌醋不咸,一会儿嫌糖不酸的调调,不是粗枝大叶,谁顶得住!” 秦琴没忍住:“噗……” 孰料,韦卢氏那一番话,引起周围妇人们一片同感。就连年纪最轻的陈姚氏也说:“我一嫁过来,婆婆就给我立规矩。说陈家规矩,必须三年抱俩的。可我夫君如今领了差事出京去了,最快也得年底才回。我怎么生?肚子没动静,家里的姑嫂就老挤兑我,说我骨架子小,不是宜男相。幸亏表姐带我出来,还能透透气。” 陈姚氏的表姐,就是韦卢氏,两个人围炉煮茶这会儿,也是挨着坐的。 韦卢氏爱怜横溢地瞥了她一眼,说:“今天你婆婆也到我家听戏。” 秦琴不免担忧:“你们不是当家主母么,这会儿家里有事,还往外跑……会不会不太好啊?要是犯了七出之条,那不是闹着玩的。” 定安侯夫人淡然道:“我们的夫家看着固然还行,可我们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大家平日都累得很,偶尔出来透个气,又打什么紧了。” 韦卢氏道:“何况苏姑娘一来,我就算做千般好事,都比不过苏姑娘一阵高谈阔论的。那我还费那劳什子劲儿干嘛,横竖不落好,我不如落得个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