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老太太垂下眼皮,掩去眼底的失望:“分了家,从此就是两家人。岑宇再做什么,都无所谓面子不面子的了。” 岑探花道:“难道,母亲您赞成……” 话没说完,收到了岑母飞过来的一个眼神,岑探花这才发现了岑老太太神志清醒,失声道:“母亲!你换了香?” 岑老太太冷笑:“你怎么知道我换了香?是不是看到我说话行动自如了?岑荣熙,你到底对老身做了些什么?你敢说出来吗,啊?” 岑老太太咄咄逼人,反倒是把岑探花给吓得后退了一步,险些坐倒在绣墩上。岑进抢先一步上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岑探花,低声道:“爹爹,他们有备而来。” “既然要分家,那就如了他们愿了,反正铺子也到手了,我们也快要到京城去了,留着他们也就是个累赘!” 丝毫没有觉察到岑进这么说有何不妥,岑探花反而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长步,你说得对。为父这是最近事情太多,一下子脑子没有转过来。” 没有拆穿他死要面子的模样,岑进说:“父亲向来英明,这是被不孝子气坏了。如果你放心的话,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置。” 岑探花点了头。 岑进于是对岑宇道:“远瀚,你是一定要分家么?如果你要分家的话,不许带走家里一草一木,日后要参加科举,不得挂岑家名帖记岑家族谱。从此之后,一门三探花跟你再无关系。你可是考虑清楚了?” 这词儿,岑宇很熟,秦琴告诉过他,这叫“净身出户”。 而且,他还很清楚,不能露出半点要带老太太走的企图。不然就会被父兄拿捏。心中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表情管理就很到位:“是。” 把一份分家文书递了过去:“文书上写得很清楚。” 岑进接过来一看,眼睛一眯,道:“突然之间净身出户,你有什么阴谋?” 心都凉透了,自然就不会再冷,岑宇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道:“没什么,我只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供养不起你们高贵的探花郎了。在你们谋算掉小梅的嫁妆之前,我想要分家出去单过。” 他就知道,岑家人最讨厌张口闭口谈钱。 ——尽管,他们比谁都需要钱! 花天酒地,挥霍无度,光是岑探花在小东湖一个晚上,就得花掉大几千一万的银子。他还不许别人请客,就图个别人夸他一声“豪奢阔气”! 不出所料地,听他这么一说,岑探花满脸不屑:“什么胸无大志的痴儿!罢了罢了!分了罢了——只是说好了,家里一草一木,不许带走!” 岑老太太突然之间,咳嗽起来,病歪歪地躺在地上。 岑进和岑探花对望一眼,岑进换了一种轻轻柔柔的语气,眸光里带着算计:“远瀚,你这文书里还缺了一点东西啊。” 仿佛真的被提醒了一般,岑宇问:“什么?” 岑进道:“按照规矩,分家也要分长辈。你看看,父母,老祖母,要跟谁?” 岑探花和岑母不约而同指着岑进道:“老大,我们必须跟你!” 岑进带着微笑道:“远瀚,那祖母就要跟着你过日子了。你可要对祖母尽孝!” 就这样,“病歪歪”的岑老太太,就被岑探花和岑进丢垃圾一般,塞到了岑宇手里。计划成功,岑宇却是半点开心不起来。 原来至亲之人,并不会是挚爱之人…… 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接过岑探花签好的文书时,岑宇仍是止不住真真心寒。就连握着文书的手,都激动得微微发抖。看他这样,岑进显然是误会了,忍不住恶毒地微笑:“岑宇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那婆娘,自以为抱上了督查院明湛的大腿。就算净身出户,也很快可以东山再起——可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看在一场兄弟份上,我就先告诉你好了——” 他拖长声音,恶狠狠地说:“明湛,已经坏了事,不中用了!” 岑宇的动作一凝,眼底闪过一丝冷色:“兄长,你消息可真的灵通啊?既不在琼州官场里任职,不过是回来休假,就如此清楚琼州的事情?” 岑进冷笑道:“很意外么?” “弟弟啊,为兄并不是你想象中的书呆子啊。” “你离了岑家,我就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蹦跶?” “你可千万别后悔,到时候哭着回来求我,岑家可不一定收你。” 也许是双喜临门,岑进少有地话多,和平日斯文矜持的翩翩佳公子模样,大相径庭,那清秀的脸面带着几分扭曲狰狞。 岑宇收回了目光,轻声但坚决道:“你放心好了。我岑宇虽然不才,也知道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决无收回之理。” 岑宇和陈子梅,带着岑老太太,从二房的院子搬出来。岑进亲自带了人站在院子门口,监视着。陈子梅索性就让金珠,领着二房的四个人,把箱笼全部打开着,金灿灿的在岑进两口子和公婆面前走过。 看到那些金灿灿的金银细软,岑母眼都红了,几次想要上去阻拦,被岑探花拦住。岑探花眼睛红着死盯不放,只低声嘀咕:“夫人休要短视,等日后七皇子得了势。这些东西就跟黄土石块没什区别……” 想象着日后即到手的荣华富贵,才稍稍安慰了一点岑母。 咬着牙,看着二房离开了岑府。 …… 到底是顾及了一些岑探花的面子,岑宇离开的时候,走的是偏门小巷。也因此没有怎么惊动街坊邻里。 来到事先安排好的小院里,大门一关,岑老太太扫了一眼院子,微现惊讶:“你们这是早就准备好了?” 岑宇低声道:“祖母,请原谅孙子不孝。可是……我只是想活下去啊。” 恰好此时,他咳嗽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