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明有些烦恼。
他的哥哥,似乎发疯般地爱上了一个女生。
没错,发疯。
平时安静内敛的哥哥,在提到她的时候,总是两眼放光,微红了脸庞。
哥哥还总是乐此不疲地告诉他,有关那个女生点点滴滴,小到她的喜好,大到她今天又做了哪些事,让他怦然心动。
明明都是一些很平常的事啊,他不知道那个女生有什么值得哥哥为她痴狂。
哥哥从没对谁展现过如此热情,他不禁有些好奇,好奇这个素未谋面的女生的真实面目。
"朝明!她今天对我笑了,真的很像一朵……嗯……在风中摇曳的栀子花。"
"哦……哦,她昨天不是也对你笑了吗?"他漫不经心。
"不一样的!这不一样,她今天微笑的弧度和昨天不一样!"
他往往翻个白眼,知道哥哥又开始发疯。
他被迫知道了她喜欢读书,最喜欢读博尔赫斯的诗集。她也喜欢花,最喜欢栀子花,所以全身都冒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她还……
虽然他从未见过她,但他却像是认识了她很多很多年。
他本以为哥哥的喜欢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淡化,却没想到,不减反增。
他开始厌烦,他不想再听哥哥聊那个女生了,他不想再看到哥哥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上,露出那样傻气的笑容。
他也不再想,被哥哥拉着,被迫阅读鉴赏博尔赫斯全集了。
他发现,哥哥开始紧锁房门不让他进去。也渐渐不再和他说起,她。
初中的一次放学,他终于按捺不住,悄悄跑到哥哥的班级外,只为了看她一眼。
哥哥的班级在一楼,教学楼的大门就在班级旁边。
那时下着绵密的小雨,雨滴顺着房檐向下,空中泛着潮湿的气息,一切都朦朦胧胧,像是无端把人勾入一场春梦。
滴答滴答。
他想,站在走廊多少有些过于招摇。他便撑着伞走到了门口的花盆边,假装自己是在看花。
尽管没什么人会雨中赏花。
学生们鱼贯而出,他不急不躁。哥哥说过,她动作比一般人慢些,总是不疾不徐地,用哥哥的话来说,就是"春风化雨,撩动心弦。"
所以她一定会最后一个出来。
无边丝雨细如愁。
人全部走光,只听得雨打芭蕉的声音。他几乎以为他要扑个空。
忽闻伞柄撑开之声,他蓦然回首,看到她从教学楼里出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哥哥也从没给他看过她的任何照片,但看到她的那一眼,他就能确定,一定是她。
确实和哥哥说的一样,苍白纤弱的样子。
但他又突然觉得,哥哥说的那些"她",都不是她,不是真正的她。
她走来,他一刹那竟然以为,她是在向他奔赴而来,他的心,忽然柔软的不可思议。
他好像也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尽管雨水隔绝一切。
她就这么静静走过去,和他擦肩而过。
一句诗突然占据他整颗心脏,"谁听见雨落下,谁就会想起那个时候,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一朵叫玫瑰的花和它奇妙的鲜红的色彩。"
"竟然是博尔赫斯的呢,这……可真是。"他自嘲般低头,看着花盆里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花瓣。
像他的心。
他可能稍微能明白一些哥哥的感受了。
那个雨天以后,他会不经意想起,她那双潋滟如水的双眸。
她开始反复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像山雨欲来一样,把他重新拉进那个绯色的雨天。
他的心被打湿了。
"朝明……柳朝明……"这是梦中的她在他耳畔呢喃,他猛然惊醒,惊觉自己对少女的思念。
但哥哥喜欢她,他和她,从今往后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他这么想着。
于是他决定斩草除根,再也不去想她。
他把身心投入学习,果然如愿以偿忘却了她。她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梦中。
他觉得自己做的很好,所以就算是中考之后,哥哥落寞地告诉他,他和她考上了同一个高中,很嫉妒他之类的话云云,他也不以为意。
心道自己果然对她再没有任何感觉了。
他一直这么想着。
却在去报道那天,鬼使神差般在大礼堂的录取名单上,逐个搜索她的名字。
知道了她在哪个班级。
他内心涌上一股没来由的窃喜。
但很快被他压下去。
他告诉自己他只有有些好奇。
他为自己寻找各种理由"恰巧经过"她教室外的那条走廊。
他安慰自己只是凑巧。
毕竟她是哥哥喜欢的女生,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直到那个温暖的午后,她捧着那么重一沓书,又低着头没看路,他明明能轻巧地避过,却偏偏不躲不闪,任她撞进自己的怀中。
"同学,要好好看路啊。"
虽然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明明他已经默默注视了她那么久。
当天晚上,久违的梦境又开始重新造访。
梦中的她笑着,身上是馥郁的栀子花香,
"朝明……你很好,但我喜欢的是你哥哥。"
"你以后,要叫我嫂嫂了。"
他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了,无数阴暗的情愫潜滋暗长。
"感情上的事,哪有什么先来后到呢?"梦里的他这么说着,然后扣住了少女的手腕,"嫂嫂。你说对吗?"
一同沉入欲海。
一同奔赴极乐。
他醒来,知道一切再无余地。
对不起了,柳怀玉,
毕竟啊,近水楼台,先得月。
第二天,他算好时间,准时在校门口碰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