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问,一下子从懵懂中醒来,“哎——?”
那天黄昏时分,思珞郡主的马车从侧门驶入天阶殿。等她发现南絮已不在宫里,便去王后处坐了坐,等到快子夜的时候才又从侧门离开。
马车行到一处岔路,前方是重重叠叠的山峦。从车里走下来一个男人的身影,正是云深。他拜别了郡主,取了一条小道,朝那山中走去。
思珞撩开帘子看了他远去的背影,心砰砰直跳,只希望自己做的并不是坏事,公主能得到比自己更好的结局。
而此时,天阶殿中,云深所居住的青松阁正燃起熊熊大火——宫人运水救火、哭天喊地的,乱作一团。
千羽听到外面的尖叫声醒来时,王主事正举着火把,冲了进来。等她穿好衣服起来时,被一把拉出了门,然后眼睁睁看着火把丢在了自己床上,火舌像是有生命那样不断的长高变大。
“为什么?”
没有得到解释,她很快就被带到了一辆马车里,木头燃烧的劈里啪啦声和惊恐的尖叫声,渐渐远去。
“你下车吧。”王主事说这话时,千羽惊恐地发现他们已出了天阶殿。
“千羽已经被烧死了,在刚才的大火里。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吧,别老想着流放,那不是什么好事。”
千羽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涌出,灰色的马车便扬起尘土上路了。“是不是从此都不能再见了?”这个问题也根本没机会问出口。
烟斗里的火明明灭灭,王主事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单薄的影子还站在路边一脸无措,就好像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她徐徐吐出一口烟,在一片白色中回到初见千羽的时候。
本来教养坊已多年不从外面买婴儿了,当时为了配合南絮公主出生,国王下令为她准备的驽伊士数量要达到100人,这才恢复了跟民间的买卖。
千羽当时已经五岁了,长得粉雕玉琢非常可爱,但也抵不过被父母卖掉的命运。发现她身上的胎记已经是三年后了,当时正是夏季,衣衫单薄,在一场舞蹈练习中。旋转,跳跃,伸出双臂,举向天空,然后那雪白的手臂上红的让人心颤的三角梅跳到她眼前。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不对,那不是初见。初见难道不是在梅花格纹的襁褓里,自己边流泪边亲吻她三角梅形状的胎记,把她递给别人的时候吗?
当时她的归属不在天阶殿,只是某个王府,冒着险瞒下了孩子出生的消息。只是希望她绝对不要继承驽伊士的人生,哪怕是被最贫穷的农人家庭收养也没关系。兜兜转转,兜兜转转,就像鲜艳的三角梅胎记突兀地出现那样,还是始料未及地被命运刺中了。
她不会告诉她的,告诉她也没有任何意义。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王主事把一口烟深深吸进肺里,凝视着眼前的黑暗。现在他们正要做的,是追踪云深。
千羽那丫头之前总喜欢跟在云深后面,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也很喜欢跟在云深父亲身后一样,他叫什么来着。未——音,还以为自己早忘掉了呢。
但是结局都一样,他们根本不会回头看我们,不管一开始多么美好,怎么对你呵护、微笑。最后,他们总是义无反顾地拉着别人的手,向着悲剧一路狂奔。
她讨厌云深,但从心底并不想让他消失,不然决斗台那次也不会尽心尽力去救他。总感觉,教养坊那么孩子中,他是唯一一个眼里存着希望的,也正因如此,他受的苦和磨难比别人多得多。她自然不会让他的希望达成,但又不愿意真的把那点希望的光也磨灭了。
只是这一回,恐怕到时候了。
她把烟灭掉,看见天边泛起鱼肚色。不知道天阶殿的火,这一夜烧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