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画面渐渐淡去,虞别夜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凝禅看向眼前,少年虞别夜银发松散, 神色里的讥诮更浓。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是相信了他的话的。”虞别夜勾起唇角:“我也觉得脏。觉得虞画澜脏,觉得我娘脏,当然,最脏的人是我。他们明明是兄妹,却要拉扯一张遮羞布,再行这样的不轨之事,甚至还让这样的罪恶开花结果。真是荒唐。” “可再荒唐,也不是柳易眠如此凌虐我娘和我的理由。他要杀要打的,难道不应该是虞画澜吗?他只敢打我们,却甚至不敢提及虞画澜半个字,真是懦弱又可笑。”虞别夜继续道:“但最可笑的人,其实是对着这样的人喊了几年爹的我。” “所以等我终于有了握剑的力量的时候,我去杀了柳易眠全家。” “柳家的血溅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一点也不觉得难过,我杀他,是他罪有应得。我杀他全家,是他全家明明都踩在我娘的声名而上位,却又反过来都欺我辱我。” 说到这里,虞别夜的眼中多了几分近乎错乱的荒诞:“这本是一个出生便是原罪之人的复仇故事,我是不完美受害者,也不需要什么谅解和同情,哪怕就此入魔,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凝禅怔然听着,心道他这么想倒也没错,任凭谁遭遇过虞别夜经受过的这一切,恐怕都难掩杀心。 他双手沾满了血,却心知肚明自己的所行所为的后果,甚至为此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他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在无数个白昼与黑夜中,他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我竟然是妖。”虞别夜捂住眼睛,笑了起来,笑得肩头发颤:“到头来,我竟然连人都不是,连入魔都不必,因为我本身就是妖魔。” 他大笑起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凝禅已经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 他既然是妖,便绝无可能是虞画澜的孩子。 此前他所有的纠结,犹豫,挣扎,那些因为觉得自己脏而无数次将自己埋入画棠山的厚雪之中,直至四肢麻木冰冷毫无知觉的夜……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甚至像是某种对他自己的,太过无情的嘲笑。 凝禅静静地注视着神态有些癫狂的虞别夜,他的银发随着他的笑声颤动,如水般流淌下来,再落在她的枝叶上。 她只是一株花。 这里也只是她的梦境。 她却恍然觉得,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无人可说,无处可说,所以只好在无数个雨夜,对着一株自己从小养到大的花吐露出自己深埋的心事。 这世间人群熙熙攘攘。 他却只有一株六初花。 凝禅有些难过。 她的枝叶顺着她的心意,自然而然地拉拢下来,在这个风雨交加的黄昏,轻轻落在了他垂在一侧的手指上。 很轻。 虞别夜却骤而抬眼。 他的眸光很亮,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枝叶与花朵,有那么一个瞬间,凝禅几乎觉得对方在与自己对视 。 “你……是在安慰我吗?”他轻声问道, 近乎呢喃。 回答他的, 只有风声。 他的神色却显而易见地变得轻松愉快了起来。 “既然这样,那我还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虞别夜笑得愉悦,只有这样笑的时候,才让人感受到,这副眉眼之下,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他看向自己的掌心,笑吟吟道:“你还记得,虞画澜终于决定要教我用剑的那一天吗?” 凝禅不记得。 但又一副画卷在她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 …… 那应当是柳易眠第一次对虞画棠动手之后的某个黄昏。 凡事有开端,便自然而然会有后续。 第一次动手或许只是怒气上涌,但后来……后来的第二次,第三次,直至数不清的每一日,这件事已然变成了虞别夜的日常。 他打不过柳易眠,他的全身都被柳易眠打碎过,手骨,腿骨,肋骨,碎了再痊愈,痊愈再去试图挡在虞画棠面前。 也曾想要去求虞画澜,问问他难道真的完全不想管吗? 可他却被虞画棠死死按住。 虞画棠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不好了,但这一次,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在他耳边道:“阿夜,你记住,就算是死,也不要对那个人说半个求字。” 虞画棠的声线从未如此狠绝过。 虞别夜不明白为什么,但他懵懂恍惚又觉得自己懂了。 于是所有的痛楚,所有的谩骂殴打……这一切,他都默默地忍耐了下来。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觉了一件事。 虞画澜,从来都知晓发生在画廊幽梦中,柳易眠对他们母子二人近乎凌虐的殴打。 他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虞别夜的眼底,终于在九岁这一年的这一刻,褪去了所有理应属于孩童的天真。 直到某一日,他一手提住了一只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画棠山这样除了灵植之外,一片死寂的雪峰之上的毛茸茸的小白兔。 小白兔极可爱,温暖,虞别夜在抓住它的时候,神色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但下一刻,他五指用力,面无表情地将那只小白兔的脖子硬生生地掐断了。 然后,他起身,将小白兔毫不在意地扔在了一旁的树坑里,自己则走入画棠山的风雪中,俯身用雪擦拭干净了自己指间的血迹。 然后抬眼,对上了不知看了他多久的虞画澜。 这位少和之渊的掌门,早已踏入朱雀无极境的剑道至强,静静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