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安的死,在半个时辰前才被告知到沈谙耳中。
尸体不便抬到他院里,暂时停在后院杂房外的空地上。
沈谙坐在檐廊下的轮椅上,院中庭灯明澈,他的手里握着没看完的书卷,听闻立安的死讯时脸上划过一丝迷茫,旋即便淡淡一笑:“世间诸多事情,实在无常,生死有命。”
来禀报的手下名叫邢明奎,抱拳道:“少爷,廖吉才在杀人之后便跑了,至今未见踪影。”
沈谙长眉轻挑,朝邢明奎看去,含笑道:“你要捉他?”
“……他杀了人,难道不捉吗?”
沈谙的声音虽嘶哑,语调却变得愉快:“你猜廖吉才会不会跑?”
邢明奎听得糊涂:“他杀了人,杀得还是立安,立安在您身旁伺候了那么久,廖吉才怎么可能会不怕,他自然会跑。”
“那跑之前,你说他敢回去自己的居所吗?”
邢明奎摇头:“必然不会。”
即便廖吉才在沈谙跟前是大红人,但他仍是下人,他没有独门独院的居所。
沈谙笑道:“那么你说,他若要逃跑,逃跑之前又无法去居所取盘缠,那他会盯着谁?”
邢明奎一顿,道:“崔老夫人?”
“还有她那老头,”沈谙靠回轮椅,含笑望着檐外月色,“廖吉才是一条狗,狗被逼急了会咬人,更不提还是它已经咬过不少回的人,所以这次,这条狗更不会留情啦。”
邢明奎皱眉道:“这次,恐怕它会下死口。”
“挺好,也省事,”沈谙闭上眼睛,眉眼满足愉悦,“真要我对那两个老家伙下死手,我也是办不到的,若廖吉才能办成,就由他去好了。”
喉咙有些发痒,沈谙抬手压在脖子上。
邢明奎担心道:“少爷,您可要忍住,不能再咳了,那药到现在还没送来。”
“我忍得住,”沈谙摆摆手,“你下去吧。”
“是。”
邢明奎一走,沈谙睁开眼睛,他握着书卷的手指忍不住轻轻按动。
测不出是吉是凶,但隐隐有一种奇怪感觉,令他将视线朝东南天际望去。
知彦,会是你出了什么事吗。
邢明奎才出来,遥遥听到远处传来得吵骂声。
邢明奎定睛看去,见是兰范院的几个嬷嬷,为首的是跟在崔老夫人身旁最久的吴嬷嬷。
几个嬷嬷试图闯过来,被五个男人拦住,一个男人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但丝毫吓不到这些老嬷嬷。
双方争执得面红耳赤,一个老嬷嬷怒极之下喝道:“老太爷和老太太还活着呢!就算他们过世,这沈府也轮不到沈谙那个孽种来说话!让他把廖吉才那只狗交出来!”
“你说什么!你一个老贱婢敢骂大少爷是孽种?”
吴嬷嬷也站出来:“沈谙不是孽种是什么?一个外室妖女之子,他就是孽种!放我们过去,当着他的面,我也敢这样指着他的鼻子骂!”
“就是,给了沈谙做人的机会,沈谙自己不当人!这沈家是老爷子和老夫人的沈家,几时轮到他沈谙当家做主!今日如果不把廖吉才交出来,我们不走!”
邢明奎加快脚步过去,双方吵得越来越凶,出现了推攘,紧跟着变成了手脚撕打。
饶是这几个嬷嬷生得壮实高大,但岁数在那,且这头的五个男人都是剑客出身,有极好的外家功夫底子在。
这几个嬷嬷很快落下风,打得急眼了,牙齿也用上。
忽然,人群里响起嬷嬷们的尖叫,一柄长剑刺穿了吴嬷嬷的肚子。
吴嬷嬷捂着血流不止的肚子,瞪向刺她的男人,一咬牙,就着身体里的剑刃冲上去,要跟他拼了。
男人被自己的举动吓到,立即拔出手里的兵器,往后退去。
“吴嬷嬷!”其他嬷嬷们上前扶住吴嬷嬷。
“畜生……”吴嬷嬷含血叫道,“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等二少爷来了,你们全都得死!”
“死老太婆!”一旁的男人上前叫道,“受伤了就滚回去治!记得回来把这地洗了,你的血脏了这地!”
“你住口!!”一个嬷嬷气得双眼通红,“助纣为虐的畜生,你们给我等着!”
邢明奎在半路停下脚步,看着这些老嬷嬷搀扶着吴嬷嬷离开,想了想,他转身回去找沈谙。
刚迈入香雪苑,邢明奎便看见沈谙靠坐在轮椅上,已经睡着了。
邢明奎犹豫,要不要上前将他唤醒时,身后传来沈双城严肃的声音:“有何事?”
邢明奎转过身去,恭敬道:“老爷。”
“发生了什么?”沈双城一眼看出邢明奎有事。
邢明奎将刚才发生在路口的事道出。
沈双城皱眉,转头朝右手面望去,铺着地砖的长道尽头,眼下的确正混乱。
“我一回府便听闻立安死了,”沈双城收回视线道,“廖吉才呢,抓到了吗?”
“……还未。”
“废物!”沈双城喝道,“事发至此,已过去几个时辰了,连个廖吉才都抓不到?”
邢明奎低头,不敢接话。
沈双城想了想,沉声道:“吴嬷嬷跟了我母亲数十年,自小也带过我,你带些伤药过去看她吧。其余的不用跟她们多讲,她们若咒骂你,且当没听到,不用和她们吵,她们已是一群疯子了。”
邢明奎应声:“是。”
沈双城心疼地看了眼轮椅上睡着的沈谙一眼,侧头吩咐身后的匀日:“立安死了,谙儿身旁缺个机灵的,你去挑几个,过来照看谙儿。”
“嗯。”
几个嬷嬷搀扶着吴嬷嬷回到兰范院。
一到门口,瞧见满地狼藉,便暗道不好。
吴嬷嬷一路都在流血,疼得嘴唇发白,惊声道:“定是廖吉才,快去看看老夫人,快!”
屋内的两个中年姑姑听到外边的声音,快步跑出来,瞧见吴嬷嬷等人,两个姑姑大哭:“吴嬷嬷,你们可回来了,出事了!那廖吉才带了两个男人闯进来打砸,屋内已不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