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找这些文籍看,因为这些与六部各部皆息息相关,与定国公府被定死罪的诸多罪令密不可分,与近月来所颁布的条令牵系,还会影响今后的浮生人间。 只是夏昭衣未能想到,文字背后会这般生灵涂炭和丑陋贪婪。 她合上书本,看着一旁散着香气的食物,没有半点胃口。 耳边似响起师父曾提过的一句话,师父说,这世间天地分明,黑白分明,主次分明,阶层分明,唯善恶不明。 她现在虽觉得史官可笑,可从另一种立场来说,她又能理解他们。 因为史官大臣们站着的地方是高处,而阶层,便是他们须费尽笔墨去着色的。 着色,固化,拦挡,不让利益被分,资源被夺,可是在高处之下,是被吸光血汗的万千伏尸。 要打破这些阶层,唯有战争,可是战争过后又能有什么? 一将功成万骨枯,踩着万骨登上高尖的人,又是新一头生吃血肉的兽。 夏昭衣望回烛上火苗,师父,我困惑。 ……………… 燕云府一事后,京兆府衙前的哭声少了很多,但是人数不减。 好多人成日坐在门口,一有官府的人进出,便会蜂拥而上,被衙卫和守卫飞快挡在外边。 上午的天幕飘满阴云,随时将要下雨。 一辆马车从街口驶来,众人抬头看去。 有人认出来:“好像是刑部尚书陆大人的马车!” “尚书大人!”有人欣喜说道,随即起身跑去。 越来越多的人跟上。 “陆大人!我爹被抓去快一个月了,什么时候能放回来,他没有干过坏事,只是个老实本分的说书人!” “我们先生未曾作过恶,为什么也被抓了呢!” “是啊!都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放人?” “要关多久啊,大人,我们送去衣裳都不成,这天越来越冷,他们可咋办!” …… 咋办咋办,你问我咋办,关我屁事。 陆容慧脸色难看的坐在马车里。 “让开,你们让开!”车夫挥着鞭子,“别过来!” 远处的守卫和衙卫们赶来,正辛苦的挤着人群。 “哎,哎~!”陆容慧开口说道,声音慈和,“别这样,别伤到他们,都是些小老百姓的,谁允你这么粗暴了。” “是,大人。”车夫应道。 “大人英明,大人为我们请命啊!” “陆大人,我弟弟还在牢中,他被抓进去好久了,大人替我们做主啊!” 陆容慧没再出声,端坐在马车里,被晃的微微摇摆。 马车在京兆府前停下,车上的随从先下来,回身牵住陆容慧。 陆容慧迈下车子,抚了下官袍,朝大门内走去。 朱岘无精打采,正在批卷。 梁乃泡了壶好茶,刚给自己倒上,便听闻衙卫跑来,说陆容慧来了。 梁乃看向魏从事:“给我藏好了,我等下来喝。” “是,大人。”魏从事应道。 一等梁乃走了,魏从事便将壶里的茶水都倒在了自己的茶壶里,再往里边添了壶热水,扔几根自己的廉价茶叶进去泡着。 朱岘抬头看了一眼,垂头说道:“我这还坐在这呢,你当我的面这样,可妥当?” “嘿嘿,好茶该喝则喝,冷掉了,就不叫好茶了,”魏从事笑嘻嘻的说道,“咱大人舍不得拿去招待陆大人,这茶得被冷个两个时辰呢,味儿都变了。” “胡闹,奸邪。”朱岘说道。 魏从事倒了一盏过去放在朱岘手边:“骂我干啥呢,我又不独享。” 朱岘将茶盏推向一旁:“不喝。” “哎,陆大人过来,是不是跟咱大人说李东延的事?”魏从事在一旁坐下说道。 近几日让朱岘提不起精神的,便也是这事。 他在皇上面前将该说的都说了,皇上全程冷脸,看向李东延的目光厌恶阴冷至极。 朱岘认为李东延这次难逃一死,可是到现在这么多日了,李东延还在宫中,听说被关在那边。 没有处罚,没有罪行,只是被关着。 这算个什么事。 “不知道。”朱岘说道,又批了个卷宗,整理好放在一旁,再打开一个。 “那些个教书的和说书的也惨,”魏从事又道,“全部聚在外边,也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 朱岘停顿了下,沉声说道:“姑息必成大过,该有名者无名,逍遥法外,无名者却有名,至今身陷囹圄。现在是陛下自己私意妄然,不顾律法,那我当这破官有何用!” 魏从事赶忙伸手去堵他的嘴,压低声音:“你这话说的未免太大了,这里是哪,是官衙!” 朱岘推开他起身:“宁疏于世,勿悖于道,老子辞官了!” 笔一搁,帽一摘,他朝外边走去,还未到门口,脚步停顿了下来。 沉默一阵,他转身回来,将帽子重新戴上,坐了下来。 “我,办不到,”他眼眶一红,噎声道,“寒窗这么多年,辛苦考的功名,我办不到啊。” “我差点接起大人的帽子戴上。”魏从事说道。 朱岘抬头瞪去。 “我觉得自己会是个好官,”魏从事捡起被朱岘推开的茶盏,喝了口说道,“你不当这个官了,就由我这样的好官来当,不然万一来个咱们梁大人这样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一年到头没办成什么好事的,或者陆容慧那样脑满肠肥,贪图名利,纵情享乐的,要么再是个李东延那样不拿百姓当人看的人来当这个官,那可真是雪上加霜啊。” 朱岘没说话,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