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蒙城,呼号的大雪还在持续,方圆千里一片皑皑。 今年的大雪来的比往常要晚,但也比往常更大,大雪阻断了小贩的谋生,阻断了官员间的往来,也阻断了信息的传播,街头巷尾鲜少有人外出。 京城外的四方群山和旷野上,倒在大雪里的人越来越多,北风寒冷刺骨,像一把把锐利的刀子,割在摇摇欲坠的王朝江山上。 在夏昭学从马车上下来,进入醉仙楼时,梁乃也从宫里回来的马车上下来,捂紧手里的暖手炉,脚步虚浮的回到后衙。 官衙里的所有吏员都聚在朱岘办公的屋室里,一听闻梁乃回来,众人急急走出:“大人!” “大人,如何了?皇上怎么说的?” “大人,能不能放?” 梁乃的脸呈不自然的青白色,皮下有着一片一片不起眼的血丝。 他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入办公厅堂,捧着暖手的小炉坐下,很轻的说道:“我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终于得见皇上,皇上说,不放。” “不放?” “这要是再关下去,人都要死光了。” “关在我们这里这么久,为什么不给个说法呢?皇上这是要干什么?” “是啊大人,你问清楚了没,到时候无论出什么事情,遭殃的都是我们。”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纷纷。 朱岘和魏从事没有说话,魏从事在后边轻轻拉扯了下朱岘的官服,朱岘回过头去,魏从事的眼珠子往梁乃那边稍微斜了下。 朱岘一顿,朝梁乃看去,也终于发现古怪。 梁乃为官很有一套,左右逢源,在朝中无论和谁都相处融洽,以及,他非常忠心护主,皇帝让他当狗,他怕只恨自己没长出一条尾巴。 但是刚才,他们向来奉赞皇帝德重恩弘的梁大人,话里面居然带起了埋怨,现在面对众人对皇帝的不满,他也没有出声制止。 “大人,”朱岘开口说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梁乃在心底很快的回答。 他抱着手里的暖炉,官袍下的双腿一直不受控制的在抖,他怎么都停不下。 他好歹也是朝廷正三品大官,可是今日去见皇帝,皇帝理都不理他。 他以为皇帝在日理万机,等终于召他进去了,皇帝竟然,竟然在里面看安嫔跳舞! 大殿里舞姬们肤如玉,腰如柳,婀娜娉婷,衣衫似水,乐师们在一旁奏乐击鼓,宦官们奉承献媚,满堂都是女人盈盈的娇声媚语,他们大乾的皇帝,便在一片美酒佳肴里赞艳鼓掌,连声称妙。 这是梁乃在朝为官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皇帝纵情声色,真的是第一次。 因定国公府一事,梁乃知道皇帝惹了诸多骂名,但在梁乃看来,这皇帝到底还是好皇帝。 他不耽于美色,不暴虐杀人,精于书画,擅隐忍谋事,可眼下时局这般动荡,京都外数以万计的流民饿死冻死,向来不贪美色美酒的皇帝,却反而拥起了美人。 可是,他京兆府大牢里,还关押着近百个先生呢! 吃的是他们京兆府的粮,吃穿用度也要他们去想办法,审不知道审什么,放又放不得,就这样悬在那边,不上不下,然后活活看着人冻死病死。 梁乃真的气死了。 “大人,”魏从事不怕死的说道,“您的脸色可真不好啊。” 过去良久,梁乃说道:“下去吧,一切老样子,你们都去忙。” 朱岘皱眉:“可是大人……” “我的话不好使吗?”梁乃忽的拔高声音,“我让你们都下去!” 院里大雪乱舞,众人出来后都觉得一阵森寒。 朱岘心里有气,快步回自己的屋室,魏从事匆匆跟在后面。 少数几个吏员跟着他们回来,其中还有姜司录和范节推,但在进屋时,朱岘头也不回的开口说道:“关门!” 魏从事进来后,当即将门一关。 紧随在后的一个官员差点没撞到鼻子,赶忙后退。 “嘿,这……”姜司录很轻的说道,有些气。 一旁的官员皱眉,叹道:“我们回吧,走吧走吧。” 案牍上的茶水已凉了,朱岘拎起小火炉上的茶壶,倒了热水进去中和。 而后拿起,抬手咕噜咕噜灌下。 “砰”的一声,朱岘将水杯放回去。 “大人,”魏从事说道,“我觉得,情况不妙了。” “我很慌,”朱岘垂眸望着案牍上满满的案卷,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说不出的慌。” “我来问你个话吧,”魏从事看着他,“如果天下真乱了,你说咱们怎么办?” 朱岘一顿,回头看他:“什么怎么办……” “如果城门被破,不管是田大姚还是宋致易,或随便哪支胡乱成军的流民团伙和上北下南随便哪一路异族之兵,他们要打入至京城,你说咱们身为大乾的官员,怎么办?”魏从事说道,“大平广场前身为天和,鸿德帝在天和上斩杀了多少名前朝之官,大人可还记得?” “你这说的什么话!”朱岘立时喝道,“能怎么办!你我身为大乾官员,城门被破之前,为什么还要活着?若真有那一日,我朱岘的尸体已经烂在敌军的马蹄下了!我虽为文官,但我誓死守城!我未倒下之前,城门不可能破!” “你先不要慷慨陈词,”魏从事严肃的说道,“大人,你认为冲锋陷阵,死于护国是死得其所,可在我看来,我身上沉压着的夙愿未了,我不想死。” 朱岘眉头怒皱,望着魏从事,像是不认识这位好友了:“你要投敌?” “你千万打住!”魏从事疾声道,“我不可能投敌!但是朱大人,你有一片丹心,日月可鉴,可咱们的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