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一幅看去,沈冽去往了对面,最后在那幅墨色干净的破旧字画前停下。 山寺往生客,山海月中来。 前尘旧梦里,桃花笑浮生。 往生客。 他望着这三个字,目光浮起难得的困惑。 柔姑一颗一颗头颅检查过去,发现皆为泥塑。 沈冽到底是如何猜到的? 她回头去找沈冽,看到少年站在一幅字画前,那幅字画,正是那往生客。 柔姑想要过去,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将泥塑放回原处,转身回到沈谙身旁的火堆前坐下。 沈冽仍站在那,此处相隔太远,黑暗里的火光模糊不清,只隐约可见少年高大挺拔的身姿。 柔姑对沈冽从无好感,沈冽还小的时候,便觉得他是个不讨喜的孩子,沉默寡言,且脾气非常不好。后来沈冽去了郭家,三年后再见,好吧,脾气更不好了,以及,以前那么小的孩子,忽然就长高了那么多,且身手远超出同龄孩童。 可是,柔姑再不喜沈冽也没有办法,她明白沈谙有多看重这个弟弟。 这世上,唯一能让沈谙牵挂在意的人,只有沈冽了。 柔姑看着这个少年,再看向他身前的字画。 距离如此之远,自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那几行字仿若能映入她脑中,以及沈谙所说的那几个字:“死掉的人。” 即便如此,这几行字,也值得沈冽驻足那么久吗。 . 短短四行字,沈冽早已会背了。 他的目光像是在纸上,又像是穿过了纸。 “往生客”及“前尘旧梦里”,这两句话让他平静不下,心起狂澜。 纸上似有一双眉眼跃然,灵动如星子,忽闪忽闪,一笑则若弯月,灿烂若春荣桃溪。 阿梨…… 沈冽双眉轻皱,从纸上收回目光,望向更深处的幽暗。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寒来暑往,江河行地,乃天道之所在。 所以,往生客,复还来,此,算不算是逆水行舟? 来这里是因为沈谙,但沈冽忽然想离开了,这个地方太过诡谲,总让他有一股说不出的不安,同她有关。 就在这时,他所望去的幽暗里传来动静。 沈冽一凛,定睛去看,这才发现,那幽暗处隐隐似有一道门。 沈冽当即抬脚走去,未到门口,一阵轰然巨响从那边传来,大地都为之一震。 上空有碎石跌落,柔姑惊诧起身,声音来源处似是她用尽全力推开的那道门外。 睡于远处的手下们也纷纷惊起,沈谙亦睁开眼眸。 又一阵轰响传来,似重锤砸钟,振聋发聩。 伴随声响,浩大老鼠忽从前方幽暗处奔袭而来,密密麻麻。 沈冽当即拔剑,老鼠却远远从他所执的火光两侧绕开,朝远处奔去,只顾逃命,没有半点要停留之意。 沈谙的手下们逃往火堆,混乱里不免踩踏老鼠,喷溅而出的血水内脏,瞬息被它们的同伴踩得一塌糊涂。 老鼠朝他们的来路狂奔,浩浩荡荡,瘦小耳朵在火光中似透明薄晓,万千只涌向石门。 众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从未见过这等画面。 待最后一只老鼠奔走,手下们似才找回呼吸声,转头望向沈谙。 “公子……”柔姑声音发颤,面色惨白。 “老鼠,跑光了吧。”沈谙说道。 柔姑一顿,多年相伴,几乎瞬息能明白他的意思。 “是,”柔姑说道,“应该跑光了。” “那便去里面吧。”沈谙说道,站起身子。 抬眸望见远处手执长剑的少年,沈谙眉峰微挑,颇感意外。 沈冽也望到他了,冰冷的收回视线,抬手将剑利落送回剑鞘。 “你一个人来?”过去后,沈谙问道。 “是。” “你竟真的来了。”沈谙笑道。 “看我为你送死,你笑的可真开心。”沈冽看着他。 沈谙的确笑的更开心了,说道:“没有。” 沈冽看向前边的石门,问道:“那里边是什么?” “不知道,”沈谙朝前走去,说道,“便去看看吧。” “不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求个知道。”沈谙笑道。 沈冽冷冷的看着他的身影,跟了上去,未走几步,眼角余光注意到前边字画,他抬步走去,又是一幅笔墨清晰的字。 惊闻国破山河摧,北望皇都孤城危。 春来燕雀将还巢,倦鸿只影何处归。 亡国诗。 且这纸质太过明显,能一眼认出。 以及这字迹…… 沈冽一顿,不动城。 《不动城》是一本古籍孤本,是赵琙送来放在郭府的,夏昭衣的珍藏。 孤本上边许多手写之文,其中一篇文章的字迹与眼下字画几乎一样。 那篇文章,似叫《云梦隐索》,未有署名。 “知彦。”沈谙叫道,停在石门外等他。 沈冽回身,一声不吭,跟了上去。 老鼠一走,石门内再无之前的细细碎碎声,同时,之前那阵轰鸣声也不见了。 “会有鼠疫吗?”柔姑问出心中最大的不安。 “不会,”沈谙淡声道,“若有鼠疫,老鼠自己便会死,若不死也不会长寿,而这里老鼠太多,且很健硕。不过仍不能掉以轻心,保护好口鼻,以及尽量不要用手去触碰这里的东西。” 柔姑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