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气更晴,辰时未到,便有艳阳。 还未被打扫的积雪,阳光下软似绒毛,沿边最先化水,沿着宗门低洼处,汇作一脉汩汩清溪。 夏昭学起的很早,他来时孑然,身上衣物全是一路过来的死人身上所扒,所以现在离开,只带一柄普通长剑,一个小包袱。包袱里面的换洗衣裳,亦是不知名横死于荒野的流民的。 出来时,门外有人,是他正想去找的小女童。 小女童坐在院中石桌旁,身前有两个小包袱,她抬着小脑袋,正望着天上云海。 “阿梨。”夏昭学走去说道。 夏昭衣回眸,莞尔冲他一笑。 抱着小包袱起身,夏昭衣走去说道:“二哥。” “你身体还未康复,不宜在雪中坐太久。”夏昭学说道。 “二哥身体也不好呀,”夏昭衣说道,将其中一个包袱递去,“这包袱里是我昨日做的一些药丸还有药膏,有为二哥调理身子的,也有强身健体的,还有金疮药,伤药,骨痛药,外敷内服的都有,我皆已做了标注。怕你路上不便,以及又好心肠泛滥,胡乱送给别人,所以我做的不多,你带着倒也轻松。” 夏昭学抬手接来,包袱虽然小,还是有一些重量。 “好心肠泛滥,”夏昭学说道,“小妹同你说的?” “小妹?”夏昭衣一笑,“我才是小妹,同我说的,是我姐呀。” 夏昭学一顿,也笑了,笑意落寞。 “要不,”夏昭衣说道,“二哥,你唤我一声小妹试试?” 她微仰着头,天光云影倒映,眼眸亮盈盈的。 夏昭学看着她,缓了缓,摇摇头:“不了。” 他叫不出来。 夏昭衣却也不难过,她垂头将另一个包袱打开,而后再递去:“给。” 夏昭学接过,这个包裹要轻很多,里面有一个信封,一个小荷包,一枚用紫色长穗所捆绑的小石头,还有一个极小的布袋。 “信封里面是日后可以联络的上我的三个地方,”夏昭衣说道,“虽然我说过每隔十日会给二哥寄信,自然也会在信上留我的地址,但还是要以防万一,以备无患。” “荷包里是一些银两,并不是很多,太多了惹人觊觎,太少了又怕二哥行事不便。” “这颗小石头,”夏昭衣垂眸望去,很轻的说道,“若有什么危难险要,紧急到连书写落款都无法做到,二哥可令人携这枚小石头寻我。我希望……二哥永远用不到这颗石头。” 夏昭学拾起小石头,编织精巧的紫色长穗,流苏柔畅光滑,小石头中心被穿透,孔洞圆润细致。 “布袋里面,是三只小油球灯,”夏昭衣说道,“行军打仗在外,夜行之路必不可少,灯油我都添满了,可用良久。” 夏昭学放下小石头,抬眸看着这个陌生的妹妹,一时无言。 这些东西,准备的非常妥帖细心,可是他却根本无法为这个妹妹做什么,什么都给不了。 “谢谢你,阿梨。”夏昭学说道。 “山下还有不少干粮,和一匹特意为二哥准备的马,老佟和支长乐会在下面等你,”夏昭衣笑道,“不过不急,我说了你下去大约是在下午申时,在那之前,他们应会去玩,二哥即便去了也不会有人,所以,莫不如你现在先去用早饭。” “你不用做这么多的。”夏昭学语声喑哑。 “你去吃早饭吧,”夏昭衣又一笑,“我回去休息,我们……各自珍重。” “照顾好你自己。”夏昭学说道。 “我会的,”夏昭衣抬手揖礼,“二哥也照顾好自己,他日再相逢,我二哥定又变成一个大英雄了。” 大英雄。 夏昭学垂眸看着手里的两个小包袱。 年少时的热血慨然,他早便寻不到了,余烬的温都已凉的冰透。 大英雄,大侠客,那个妄想成为天下第一,妄想拯救天下苍生,妄想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妄想徒手挽狂澜智勇破玄机的少年,他早就随着父兄和妹妹的死,一并长埋于北地苍茫的大雪之中。那些执着,那些无畏,那些轻狂,已被南来北往的风,吹的零落散尽,远走天涯。 他如今去当兵,撑着他的,不过是仇恨。 抬起眼睛,望着眼前笑得甜美,肌肤水凝的小丫头,夏昭学笑了笑,抬手轻轻揉了揉她昨夜才洗过,清爽柔软的头发。 “傻丫头,”夏昭学说道,“我尽量,我会努力去当大英雄。” “这个世界上,二哥还有我。”夏昭衣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好,”夏昭学点头,“你回去休息吧,早日康复。” “嗯。” 回去之后,夏昭衣没有回床上躺着,她倚窗而坐,枕着自己的胳膊,抬眼望着窗外白云。 不知过去多久,支离跑来找她,说二哥下山了。 夏昭衣点点头,风吹开她的碎发,天光下的小脸蛋,光洁如玉。 “小师姐,你在想什么呢?”支离问道。 想什么呢? 夏昭衣忽而一笑。 想起当年她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和她现在一般岁数的二哥。 那个十来岁的小少年,他看话本传记入迷,满腔热血,想去当大侠,闯荡江湖,大杀四方,斩妖除魔。 于是,他就真的跑了,孤身一人跑出了京城,结果被人骗了钱,骗了剑,流落街头,饿了三天后,被一个老乞儿赏了个馒头,最后灰头土脸去找当地官府,被恭恭敬敬送回京城。 他很不服气,自称在外过的很好,说了一堆大话,被父亲揭穿后,他扁嘴大哭一场,红着眼睛跑回房,十天未跟家人说话。 她过年回京后知道这些,懵懵懂懂觉得二哥应该是需要安慰的,但还未去找他,他便意气风发的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