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衣行路已尽量精简,但这些年的衣裳书籍仍整理出了几大箱子。 院子里养的花草和药材被老佟和支长乐拿去卖光,连兵器架都砍成木柴,拿去送人。 当初来的时候,小院是何模样,他们便又将它变回了何等模样。 柳现宝听闻他们要走,百般不舍,难过了两日,每天带着林志远过来遥遥望着小院。 三月二十二日清晨,柳现宝早早起来干农活,便见刘大婶快步从村道上跑来,让他赶快去见日思夜想的夏姑娘最后一面,人家马上要走了。 柳现宝扔了手里的工具便跑,气喘吁吁的赶来,望见桃花林小院前围着一群高大健壮的汉子们。 江河边泊着一艘大船,这些大汉正在将箱子一箱一箱搬运上去。 柳现宝想进去问话,但看到支离就坐在院子里,正在吃烧饼,身旁的石桌上摆着两只鸟笼,里面各装着一只信鸽。 柳现宝的脚步生生止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等了一阵,终于瞧见夏昭衣从书房里出来,手里抱着几本书,仍是一身袖箭劲衣,清爽干练,高束的马尾随步伐在身后轻摆,清风一起,发梢撒野般高高翘起。 在她身后,几个汉子抬着一个大箱子尾随而出。 支离见到她出来,几口将剩余的烧饼吃光,拎起鸟笼迎上去。 柳现宝舔了下唇瓣,摩拳擦掌,待看到夏昭衣从小院里出来,他当即大步冲去:“夏姑娘!” 夏昭衣和支离听到声音,回头望去,支离手一伸,挡在夏昭衣跟前:“你给我站住!” “夏姑娘!”柳现宝喘着气冲着夏昭衣叫道,“我想同你说几句话!” “你想说什么?”夏昭衣问道。 “我喜欢你!” “……” “你早就说过了!”支离说道,“我们都知道了的好吧。” “我就要大声说,”柳现宝高喝,“柳现宝喜欢夏姑娘!!!” 声音传的特别大,远远近近许多人听到,那些大汉们齐刷刷望来。 “你,你可真丢人!”支离气道。 柳现宝没理他,红着脸看向夏昭衣:“夏姑娘……” “说完了吗?”夏昭衣说道。 “夏姑娘有没有话想同我说?”柳现宝期待的说道,“既然你要走了,要不就对我说几句。” 夏昭衣摇头。 柳现宝一顿,说道:“夏姑娘,你哪怕,哪怕要我好好干活养家都好……” “我们走吧。”夏昭衣看向支离,转身朝江边走去。 支离看了柳现宝一眼,跟上夏昭衣。 柳现宝愣住,几步朝前跟去:“夏姑娘,你就什么都不跟我说吗?” 眼前的少女没有再理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柳现宝眨巴眼睛,愣愣看着她,忽然觉得眼眶有点酸,不甘心的又喊了声:“夏姑娘!” 支离听到声音,悄声说道:“小师姐,其实,说两句也无妨的……” “他之前要我别管他。”夏昭衣说道。 老翁早早就上船了,正在船舷旁嗑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都是。 看着夏昭衣和支离上来,老翁笑得满含深意,嘿嘿的看着夏昭衣。 夏昭衣没理会,在船上管事的引领下,去到为她准备的卧室。 卧室里摆着一个木箱,其余木箱都放入仓库里了。 夏昭衣打开木箱,取出纸笔,一直到船副手过来问可不可以出发了,她都没有离开过卧房。 从这里去离岭,最快也要十日,这十日她需整理出这些年的游历所得,并不是师父给她的作业,而是她认为需要对自己的时光有个交代。 离开元禾宗门前的那几日,老者同她彻夜畅聊,说她需要长大,许多事情只有长大才能办到。 当时她也自认那两年戾气颇重,杀孽不少,需得沉静,于是接受了老者的提议,出来云游。 她不知去哪,老者便给了她一份名单,这些年所拜访之人,有些是以前见过的前辈,有些是曾编修过各种书籍的民间高人,有些是戎马一生,最后解甲归田的老兵。名单上,也有不少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夏昭衣翻开她随行的笔录,中间夹着一张纸,她将纸取出拆开。 上边写着三个字,是师父遒劲有力的落笔:“苍生难”。 临行前的那日清晨,师父亲手交予她。 因为她不知如何解开当初翻开史书时的困惑,她问老者,老者却也说,不知道。 这世间的资源和权势,永远只高度集中在一小部分人手里,而芸芸众生,万人之中,方只能有一人脱身,摆脱宿命,攀爬至上一个阶层。 并且爬上去的这人,他不会同情曾经的同道中人,他只会成为一个新的剥削者。 几千年来,一直如此。 夏昭衣垂眸望着纸上的“苍生难”,目光有些悠远。 她其实……仍未找到方法。 这四年,她学到了很多手艺,了解了更多的风土民情,但每夜睡前,她在书房里将这几十本已经倒背如流的书翻阅数十遍,仍没能想出一个方法。 但,肯定会有方法的。 江风从窗外入来,视野变得宽敞,一片江水茫茫。 夏昭衣将纸放回夹层中,起身去到窗边。 江风悠然,沿岸桃花纷落,绵延数十里,不见始终,盛大绮丽,蔚为壮观。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声音,是柳现宝的。 “夏姑娘,一路顺风!!我会一直喜欢你的!!你一定要保重!!我柳现宝,永远喜欢你!” 声音吼得太大声,声嘶力竭,破音到碎裂。 夏昭衣拢眉,抬手将窗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