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越来越高,整个衡香在长夜中缓缓苏醒。 廉风书院门前聚拢大片人,比之以往都要拥堵。 约莫巳时,一座青铜编钟在万众瞩目下被抬来,安放于书院大门前左侧。 长一片织锦红毯被铺在地,还有一面面旌旗高扬于空。 有文人当场付兴于诗词之赋,其他文人或喝彩,或较量,或附和,偌大空地上,一片沸腾。 赵宁坐在廉风书院正对面的酒楼上,垂眸望着鼎盛人海。 手下回来说,康剑的烧在退,没有昨日那般凶狠了。 赵宁面无表情,对倚秋道:“赏。” 手下高兴谢赏,问还有何吩咐。 “去休息吧。”赵宁道。 雅厢恢复安静,赵宁一双清眸望回人海。 赴世论学第一场,将于明日辰时六刻设于曲河苑大堂。 本该是开春便办的,但杨老院长称自己恐镇不住场,希望阿梨也在衡香。 日期在往来书信中一定再定,终于盼得她的确切归期。 赵宁蓦然淡笑。 倚秋瞧见,也笑:“娘子,您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啦。” “这杨老院长,光是教书生涯便有四十多年,竟需得一个小姑娘在侧,方才有安定之感。”赵宁道。 倚秋轻笑:“娘子,阿梨姑娘又不是寻常小姑娘。” 赵宁笑看她一眼,说道:“真好,阿梨快来了。” “是啊。” 下边人群忽然响起异动。 赵宁和倚秋闻声望回去,西南方向处出现一群人,为首开道的是衡香守卫兵,不是仇都尉的城南都卫府,而是黄刺史死后,新上任的赵刺史的兵马。 仇都尉贪权,但又不敢真去掌权。 前任黄刺史被人在府衙后门外当众割掉脑袋,那群凶手后来被屈夫人派人送到官衙,说是路上捡的。 但这群凶手什么都还没问出,他们便在牢中齐齐暴毙,至今不知道是哪方势力。 换句话说,即便知道是哪方势力,只要是衡香之外的,那来头再小,仇都尉也奈何不了对方。 所以仇都尉干脆把刺史之位拱手让出,而新上来得这个赵慧恩,一开始唯唯诺诺,仇都尉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实则是个扮猪吃虎之人,暗中培养了自己不少势力。 短短半年,赵慧恩凭借清理积案,广布惠泽,平释囚徒,收走大量人心,从而攫取权势。 以及,赵慧恩还看不惯赵宁这些商人。 赵宁倒是无所谓,宁安楼如今这规模,她想迁去哪便去哪。 但屈夫人看这赵慧恩,便是看哪哪不爽,以及屈夫人是个什么都敢想的人,她甚至想派杀手去暗杀赵慧恩,再嫁祸给仇都尉。 赵宁劝阻她,政权之争她们没有必要卷入其中,比屈夫人更讨厌赵慧恩的人到处都是,那些人不出头,屈夫人亦不必。 现在,士兵开道,众人纷纷退去两边,赵刺史穿着一身明晃官袍,缓步朝廉风书院走去。 一路诸人行礼,赵刺史不语一言,在诸多目光中昂首迈入书院大门。 倚秋很少在背后指点别人,这会儿实在忍不住:“神气!戏场是阿梨姑娘和大娘子一手搭的,荣光是廉风书院的,可这威风,全让这半路出来的人捡走了。” “他毕竟是衡香现在最大的父母官。”赵宁说道。 “大娘子,”倚秋眉目变认真,“这是个不安生的主,这几日我们需小心。” 赵宁淡淡一笑:“我们有阿梨。” 倚秋不禁也笑:“娘子方还说杨老院长需得一个小姑娘在侧,才有安定之感,我看娘子呀,也一样。” 赵宁没有生气,笑着望回下边。 同一时间看着赵刺史迈入廉风书院的人实在太多。 庆览茶馆上,身体还在恢复中的楚筝也在看着。 隔壁沛福客栈,王丰年和徐寅君也在。 还有其他大大小小各种势力。 这里面,最不淡定的一群人,当属东平学府。 坠楼死在东平学府中的卓昌宗的至交好友之一,郝伟峰正一拳砸在窗台上,咬牙道:“这杨焕新,一把岁数还闹出这般风雨,着实爱慕虚荣,爱出风头!” 姚臻和许席一沉默站在一旁。 姚臻的两个眼睛像是核桃一般肿大。 他跟卓昌宗自小一块长大,亲如兄弟,卓昌宗醉酒坠楼后,他是哭得最伤心的那个。 郝伟峰还在骂,戾气皆冲杨老院长而去。 许席一忽道:“那明日曲河苑的第一场论战,你可要去。” “去做什么,捧场?”郝伟峰怒问。 许席一反问:“缺我们几人捧场么?怕是我们想进去,都未必有能站之地。” “子德,”郝伟峰看向姚臻,“你去么?” “去,”姚臻看着廉风书院大门,“元逸生前最大心愿就是将赴世论学全场听完,自明日始,每一场我都要去,我要一字一句摘录下来,再烧给他。” “可若不是这赴世论学,不定元逸还不会死,”郝伟峰道,“他太争强好胜了,就因为杨焕新未将他的文章收录《出才编选》中,便开始跟他自己过不去。” 姚臻没说话。 “争强好胜不是错,”许席一沉声道,“不争强,不好胜,怎么进取?” “搭上了自己的命,便值了?”郝伟峰嗤声,“那叫自负,还叫……”他看了姚臻一眼,“心胸狭窄。” “你够了!”姚臻果然怒斥。 郝伟峰冷哼了声,转身离开:“我就不给这廉风书院捧场了!” 客房的门在身后被轻轻带上。 许席一看向姚臻,抬手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