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却踯躅了。 见他犹豫模样,楚管事忍不住道:“阿梨姑娘,给他机会不中用,我们便不管他了。” “不,我认得他。”夏昭衣说道。 “嗯?” 既是认识,那便不一样了。 楚管事朝这书生重新打量。 倚秋她们跟来,见状也停下,朝那边望去。 半响,书生终于硬着头皮过来了。 “阿梨姑娘……见过阿梨姑娘。”书生抬手,局促说道。 “诸葛盼。”夏昭衣道。 书生一喜:“阿梨姑娘,你果真记得我。” “嗯,去年我们在文兴官道中路见过,是青山林瀑布山腰。” “阿梨姑娘好记性,日理万机,竟还记得我这等小人物!” “诸葛盼,你便是诸葛盼!”一旁的楚管事讶然说道,“阿梨姑娘此前书信给我,说让我留意,我等了数月都不见你,原来是你!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模样?” 诸葛盼眼眶变红,忽然欲朝夏昭衣跪下,被夏昭衣伸手托住了胳膊。 “你说就是。”夏昭衣温然道。 “乱世,乱世苦啊!”诸葛盼哀啕痛哭。 外面往往来来,目光诸多。夏昭衣便带诸葛盼自巷口侧门,进到宁安楼。 诸葛盼本不想哭,但越说越止不住泪,从在青山林山腰和他们分开开始说起。 先是救病人,和为数个跟父母走丢了的小孩寻父母,耽误了月余。 南下路上遇大雪,又搁浅数日,结果撞见了自从信府逃出来北上,被和彦颇安插在从信府的窦立新等人。 他们逃得仓惶,身上没有足够粮食,便一路逃,一路烧杀掠夺。 诸葛盼的随从几乎都死在了他们的刀下,他和唯一一个随从藏在了死人堆里,侥幸逃过一劫。 但因东西被抢光,随从没有挺过寒冬,病死在了风雪里。 他一个人辗转流离,啃食草木,这才徒步至衡香,但打听到宁安楼,却又不敢来了。 在他痛哭诉说这数月时,赵宁和屈夫人从楼上下来,二人未出声打搅,无声至夏昭衣身旁,和她对视眼后,便看向一直在哭的诸葛盼。 诸葛盼终于说完,回头看到赵宁和屈夫人,惊了一跳,忙起来同她们二人问安。 “阿梨跟我说过你,”赵宁说道,“楚管事先前一直在等,未能等到你,还同我提了数次。” “多谢阿梨姑娘,也多谢楚管事惦记!”诸葛盼连声道。 楚管事道:“活着到衡香就好,也不必谢,瞧你这衣裳褴褛,走吧,我先带你去一洗风尘,再换一身。” 诸葛盼告辞随楚管事离开,赵宁和屈夫人收回目光,看向夏昭衣,却见少女明眸若有所思,坐在那边望着一樽红珊瑚摆件出神。 “阿梨。”赵宁轻声道。 夏昭衣敛眉,清浅莞尔,起身道:“我来迟了。” “怕得不是来迟,”赵宁叹笑,“怕得是要走。” “我这不是才来。” “我说得是衡香,不是宁安楼。” 夏昭衣失笑。 “原以为你将赴世论学放在衡香来办,能偷得数月浮生清闲,我可与你不时去泛舟游赏,逛街置办衣裳首饰,孰料你到这衡香后,一日都不曾停下,现在看起来,又要走了。” “这才来多久,便要走?”屈夫人在旁惊讶,“阿梨,可是真的?” “是有此打算,”夏昭衣笑道,看向赵宁,“知我者,赵宁也。” “我能知多少呢,你这般聪慧,我可真知不了。” 屈夫人笑道:“也不用多少,一成就够,一成就够。阿梨这般博学聪颖,神机妙算,我们常人知个一成,够用几辈子啦。” 夏昭衣被逗笑,赵宁也笑出声。 林双兰她们此前暂住过屈府,虽然屈夫人爱笑,待她们也和善,可她们太感局促,平常不敢多言。 如今,见屈夫人这般开朗阔气,还有人人都说冷面无情的赵大娘子也笑得畅怀,她们都觉惊讶。又惊又羡地目光,不由看向被两个在衡香声名赫赫的女人所围绕的少女。 而说起来,这少女何尝又不是名震天下。 宴席设在二楼,是赵宁平常一人吃饭的地方。 桌上已摆满小菜,皆盛在金玉海蝶瓷具上,酒器茶盏也都为同套。 入座后,屈夫人不停和林双兰她们说话,介绍菜式,最后看出她们仍为她这热情所局促,怕为难了她们,便由她们自己去吃,不再多言。 夏昭衣和赵宁所聊最多的,一是赴世论学,二是物资军饷,三是衡香修路。 待晚饭结束,屈夫人提出去街上走走,恰好遂了林双兰和冯安安的愿。 屈夫人特派了一名姑姑跟着她们三人,特意叮嘱,若是这些姑娘有看中喜欢的,便要姑姑抢先付钱。 夏昭衣和赵宁走得略慢,仍在闲聊。 屈夫人回到她们身旁,只听赵宁轻轻沉了一口气:“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使粮草安全,便要大道顺畅。去年你将齐老先生留在我这,他说要造路修桥,我以为,单指游州的路。” 夏昭衣摇头:“修葺衡香,与兵事无关。” “那是……” “当年我离开师父时,师父书写三字与我,上边是,苍生难。” 赵宁闻言眉心轻拢,恰拂来一阵晚风,她垂直腹前的青色幔纱在风中轻轻飘动着。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你要,造一座城?”赵宁讶然。 夏昭衣眨巴了下眼睛,而后一笑:“不是。” “那是……” “只是求知。”夏昭衣望向满目灯火,前面跑远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