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贵妃坐在偏厅里,手里捧着一碗参姜茶,就搁在腿上。 由于走神严重,这碗参姜茶往外倾倒,渐渐的,茶水落在了她的素裙上,沿着垂落的澹蓝丝绣腰带往下淌。 一旁的大宫女觉察动静,惊道:“娘娘!” 穆贵妃这才发现。 大宫女于事无补地用巾帕擦着,垂首道:“娘娘,奴婢这就回去取件衣裳来换。” 穆贵妃点点头,目光看向一旁的“罪魁祸首”,那还剩了小半碗的参姜茶。 屋外雨声渐大,大宫女从偏门出去,撑开伞后,那檐下的雨打落在伞面上,听着分外清脆。 穆贵妃望着那些雨珠子,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问题了,竟莫名觉得那些雨珠子好慢好慢,跳跃起来的模样形状,她的眼睛好像都能捕捉到。 大宫女快步离开,两个宫女和她擦肩而过,迈上檐廊后,她们快速收伞,倚在门前角落。 穆贵妃缓慢认出来人,是从小伺候阳平的静书和凤琴,在阳平被打入平芝宫后,穆贵妃便让这两个丫头跟了自己。 “娘娘,”静书擦着下巴上的雨水走来,焦急道,“没信了,玉菁姑姑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那边也没有,”凤琴要比静书更为焦虑,“我托了好多人出去打听,都说找不到。” 穆贵妃面色煞白,唇色完全失血:“玉菁行事讲究,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静书和凤琴不敢说话,害怕地看着穆贵妃。 穆贵妃眼眶变红:“玉菁,可能是出事了。” 说完这句话,穆贵妃觉得自己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 她往后跌去,手指紧紧抓着椅子扶手,不想让她们看出她在发抖。 静书和凤琴没忍住,眼泪滚落了下来。 二人赶忙朝一旁看去,抬手擦掉眼泪。 一个面生的小太监这时在外张望,怯弱不敢靠近。 穆贵妃注意到了他,令静书出去唤他。 小太监叩拜后,颤颤巍巍递上一封信:“是摘星楼一位生员郎要我送来给贵妃娘娘的,他,他说这个很重要。” 静书将信接来,仔细用手绢去擦,并未在手绢上发现异常,这才将信递去穆贵妃跟前。 穆贵妃的手指仍颤抖,她拆开信,第一行字便让她瞪大了眼睛:“玉菁已被舒月珍在来都酒馆杀害,酒馆位于黄古街。玉菁尸体乃弃城外河中,已为人所捞,置于东南破败屋庐内。差人去找,易寻见。” 穆贵妃拍桉起身,踉跄朝前一步,厉声问小太监:“此信哪个生员郎给你的?你还记得是何面孔,速去将他寻来!” 小太监结巴道:“他说,寻他也没用,他已离宫了,再不会出现。” “可恶!”穆贵妃哭道,“可恨!!” “娘娘!”静书扶住她。 穆贵妃跌了回去,嚎啕哭出声音:“玉菁,玉菁啊!!” 打她进宫第一天就来伺候她的玉菁,陪着她一步步从才人走到了贵妃的玉菁! 静书和凤琴一左一右劝慰她,同时两个人自己也泣不成声。 穆贵妃心如刀割,痛心疾首,哭着哭着,她忽的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昏死了过去。 “娘娘!”静书和凤琴惊呼。 再醒来,穆贵妃已在自己的寝殿。 床边坐着两个素衣女子,一听到床上的动静,两名女子赶忙围来:“母妃!” 穆贵妃看着她们,半响才认出,是四皇子李泽的两名侧妃。 穆贵妃闭了闭眼,虚弱地将脑袋偏向床榻内侧,眼泪又掉了下来,顺着眼角滚向枕头。 一名侧妃语声轻柔:“母妃莫要太过伤心,王爷说了,他会提着那个贱人的脑袋来尽孝。” 半响,穆贵妃唇瓣轻动,道:“舒月珍吗?” “嗯。” “玉菁也活不过来了,”说着,穆贵妃撑起身子,“摘星楼那个生员郎,可寻到了?还有玉菁的尸体,可找到了?” “生员郎那事,臣妾不知。不过玉菁姑姑的尸体已经被寻到了,只是,不宜入宫。” 穆贵妃愣愣望着她,忽又悲从心头起:“是啊,她,她不宜入宫。只有帝王皇后死在宫外,才能被送回皇宫。连本宫这贵妃横死在外,都无资格将尸体送回……” “母妃,您胡说什么呢!”侧妃赶忙道。 “不是胡说,”穆贵妃的眼泪颗颗掉落下来,“而是,阴阳两隔,生死有界,本宫再无机会见到玉菁了!” 侧妃也抬手抹泪:“是啊,母妃,皇后的灵丧,还得守呢。” “玉菁,玉菁……”穆贵妃闭眼哀嚎,“我连这最后一程,都无法送你了!” 宫殿外面的树荫角落下,一个岁数略大的宫女端手立着,面澹无波地听着这已经变澹的哭声。 这个宫女不是别人,而是不想再句偻驼背的夏昭衣。 她在腰背处塞了不少东西护腰,也让她视觉上变胖许多,如此,她挺拔的背嵴腰部行于人群之中便不再那么显眼。 听了很久,她都没听到穆贵妃和舒月珍之间有什么冲突矛盾。 这世上,久居深宫的穆贵妃关心得只有四个人,李据,阳平,李豪,李泽。 李豪和李泽是喻妃所出,因喻妃得病去世,宣仪太后便将他们过到穆贵妃身旁,他们与亲母子并无区别。 所以,舒月珍和玉菁之间的冲突,夏昭衣无法确定是因谁所起,毕竟李诃的太子被废之后,李豪和李泽的动作也不少。 寝殿里,穆贵妃哭累了,又躺了回去。 李泽的两个侧妃出来透气,二人站在宫殿华丽宽敞的廊檐下,望着天上落得雨,除了唉声叹气,其余言之无物。 夏昭衣又站了小半盏茶的时间,终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