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角度看去,少女的眼睛清澈无暇,真诚明亮,边缘轮廓在昏黄的灯火下被镀了一层浅淡的绒毛。 沈冽此前最不愿自她口中听到的,便是诸如谢谢之类的礼貌字词。 他总觉得像是有一段摸不着的距离横亘在他们之间,他一直想要凿破这条冰河,渡过去与她并肩。 所以在熙州,她用小大胖取笑他竟被一只小奶狗给吓退半步时,他甚至有心花怒放之感。 因为那是她第一次取笑他。 现在,她还是跟他说,谢谢。 在旁人都看不清的角度里,沈冽忽然很轻很轻地抿唇笑了,少年时忐忑矜骄的敏感胡思,在这一刻似倏尔坦然。 他如今不过也才二十出头,不再算年少,但仍年轻。二十年里,她是唯一走进眼底,走入心底的姑娘。他没有任何经验,仓促招架,躁动忙乱,每思及她或遇见她,焦灼和柔软交织,青涩与矜持碰撞,旁人不在意的小细节,在他心底被放大,哪怕只是一个“谢谢”。 两日后踏入河京,城防建筑工事还在继续,街上人往人来,忙得不可开交。 沈冽还有兵马需安顿,夏昭衣因为詹宁的事,先行回双燕阙。 詹宁果然来信了,前后共两封,两封日期只隔一天。 信上内容不多,第一封信,说得是那七人去了规州七散山山脚一户农户家,期间一名住在那的妇人捏着一封信去到附近另一家屋舍。没多久,那家屋舍出来一名男子,连夜骑马离开,像是去送信。 第二封信里称那七人留在了农户家中过夜,而在送信者的屋舍里,詹宁借着夜色过去打探,看到里边还有几个农夫打扮的男人,像是剑客,并还画了一柄剑。 詹宁画工不好,长剑模样画得呆板,但他特意将细节画出,这些细节让夏昭衣一眼认出,是当初在衡香寨水岭西北山中所遇见得那几名剑客所持的佩剑。 这几名剑客身手非常好,她在与人交手时,极少那般吃力。 他们还有狗,非常非常凶狠的大黑狗。 夏昭衣看完后望向窗户,指尖一声一声,敲打着桌面。 她这次回河京待不了几天,最迟五日就要离开,衡香的论学已经收尾,留下的几十名才子都在衡香等着她。 但是现在,这群人冒出来了。 那七个北元人和这群剑客相识,夏昭衣一点都不感意外,当时她在崖下那具叫“李四妹”的女尸上,翻出了一个小钱袋和几张通行文纸,其中一张,便是通往北元兰泽城的三道东禄。 风从窗外吹来,在空中翻了一天的阴云,像是终于积不住水,要降落人间。 夏昭衣扬声道:“史国新。” 史国新自外进来:“二小姐。” “速派人去找高舟,从原李乾兵马中调取一千兵马即刻赶往规州驿道口,在那联络上詹宁后同詹宁说,我要那几人的人头。” 史国新应声:“是!” 史国新转身出去,门外撞见两人,略一愣,而后恭敬道:“顾老宗主、牧世子。” 顾老宗主笑呵呵地应声:“你且去忙。” 他和牧亭煜迈入书房:“贤侄,哎,你也算是你师门的独一枝了。” 夏昭衣收好信后抬头看去:“顾老宗主何出此言?” “你师父无杀心,你师姐无杀心,你师弟也从不杀人,你瞧瞧你,张口就要人头。” 夏昭衣面淡无波,没有接话,她看向牧亭煜,一愣,望着牧亭煜的道士头:“牧小世子这是……” 不仅是道士头,牧亭煜还穿了一身淡白色的轻纱衫,衣衫上绣着纤云青鹤,针法沁润细密,平顺光滑,窗外风一起,缥缈似要乘风而去。 这身打扮,配上他这张俊美丰神的脸,一眼似个下凡的仙人。 牧亭煜双手合十:“夏施主,我已是望星宗的俗家弟子。” 夏昭衣“呃”了声,看向顾老宗主。 记得之前,她好像听顾老宗主说,望星宗只收高个子的。 顾老宗主笑道:“牧小世子捐了五万白银。” 夏昭衣低头淡笑了下,道:“顾老宗主来找我,是何事?” “喔!你师父,昨夜离开了。” 夏昭衣好像不意外,师父向来说走就走,但又意外为什么顾老宗主没有一起走。 顾老宗主知道她在想什么:“老朽并未一起离开,因为这五万白银,我得想好怎么用之于民。” 牧亭煜仍是双手合十,神态慈悲,闻言微微弯腰低头,一派入定高僧之态。 夏昭衣忍不住道:“牧小世子,你这姿态不像是道士,像是长生门的和尚。” 牧亭煜眼眸低垂,神情宁和:“道士讲究自在,自在即无拘,无拘,便是本道想以什么姿态,就以什么姿态。” 夏昭衣道:“……你开心就好。” 她转向顾老宗主:“老祖宗可知我师父去哪了?去做什么?” “澹观主的信,称有风清昂的消息了。” 夏昭衣拢眉,点了点头。 顾老宗主从袖中拿出封信来,道:“澹观主还送来此信,称是有人寄去给他,转交给你。” 夏昭衣接来,是一封信中信。 外边的信封是写给澹观主的,已被拆过,夏昭衣取出里面的信封,信封上写着:“乔砚池亲阅。” 顾老宗主见她云淡风轻,平静得不像话,轻咳了声:“这信封……老朽无意看了一眼。” 夏昭衣撕开信封,看一眼顾老宗主:“乔溪央,乔砚池,名字都还挺好,顾老宗主可有认识什么姓乔的?” “倒是有两个,不过是年轻那会儿了,一个叫乔归云,一个叫乔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