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说世上最了解皇上的人,还得是傅蓉微。
傅蓉微在悬崖上无意喊出的“良夜”二字暴露了她身上的秘密,姜煦借此可以确认,他与她有着相同的际遇——前世今生。
傅蓉微眼里暗藏着狠绝,道:“皇上需要的,不是廉价的忠心,而是一把能为他所用的刀。”
曾经的傅蓉微将自己磨砺成最锋刃的刀,献祭一般将自己递进他手里,帮他披荆斩棘,作为报答,皇上给了她想要的地位和尊荣。
皇上的血根本就是冷的。
一桩穷凶极恶的案子摆在面前,若是让皇上出人出力,办案拿人,他一定不会高兴。但若能将案子的结果和铁证公然呈到世人面前,皇上一定愿意伸手握住这把刀并斩下,顺水推舟荡平前路。
皇上就是这样一个人,没人能占他的便宜。
傅蓉微从姜煦的手里抢过了火折子。
其实那并不算抢,因为姜煦几乎没有阻拦。
傅蓉微吹亮了火光,凑在井边,探头望下去。
只见有十几具森森白骨竖着站在井下,一具紧挨着一具,挤满了狭窄的井下,它们的脖子都弯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面朝天上,骷颅上一双双空洞的眼藏着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傅蓉微已经不怕了。
凶手暴虐到了极点,她心里反被激发出了最狠的一面。
她不仅要真相,她还要对方尝尽报复。
傅蓉微前倾身体,将火折子往更深处送了送,打量着那些挤在井下不见天日的尸骨,半晌后,平静的说道:“肉烂的太干净了,不是自然腐烂,可能是用了秘药,比如传说中的化尸粉?”
“并非传说,确实有这种东西存在。”姜煦道:“可以加速尸体的腐烂。”
傅蓉微吹灭了火折子,还给姜煦。
她立刻又提出了第二个疑点:“那个女子为何会把我当做观世音,分明一点也不像。”
她一身夜行衣,站在院子里像一只黑乌鸦,没有那幅神像上的观世音长成她这模样。
厢房中,那女子还在闭着眼虔诚念经,祈求大慈大悲的观世音救苦救难。
傅蓉微越过她,目的明确地拿到了那碗水,放在鼻前嗅了嗅,然后用手指沾取了一滴,就要往嘴里放。
一阵风刮过,姜煦抢身到了她面前,按下她的手,眼里多了一分薄怒:“你不怕有毒?!”
傅蓉微指着那女子:“她喝了不会死,我也不会死。”
姜煦:“你在怀疑什么?”
傅蓉微道:“我怀疑她产生了幻觉,错把我当成了观世音……就像那日我在阳瑛郡主府落水,恍惚中误以为遇见了一个面目可憎的水鬼。”
姜煦:“你是怎么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
傅蓉微:“想到了,就联系上了,到底是不是幻觉,让我尝尝就知道了。”
姜煦依然拦着他不肯放手。
傅蓉微感觉到自己竟然在抖,她很惊奇的低头看了看,才发现颤抖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姜煦那用力到青筋毕现的手。
傅蓉微露出一个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姜煦的眼神告诉她,是。
傅蓉微依然笑着:“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天生不是善茬。少将军,您今儿才算是真正认识我了。”
姜煦抬手覆上那只碗,说:“让我来。”
傅蓉微推开他:“不行,若我陷入了幻觉,关键时刻有危险,相信少将军能保我平安。可若是你陷入了幻觉,万一发生什么危险,我们搞不好就要一起在那口井里死同穴了。”
情理都拿捏住了,姜煦没有拒绝的余地,万般为难的松开了手。
傅蓉微低头舔了舔手指。
那水是没有味道的。
傅蓉微又抿了一口,然后搁下碗,坐在台阶上,双手拢住膝。
姜煦判断她现在还是清醒的,忽然开口问了句:“三姑娘,你去过北边吗?”
傅蓉微仰头望着他:“北边?”
姜煦道:“也就是我的驻地,居庸关那边。”
傅蓉微摇头:“我这辈子,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这静檀山了。”
她一生都困在馠都。
活着的时候在这里,死了以后也在这里,重生了依然在这里。
姜煦道:“您想到北边去看看吗,那边有一座城叫华京,在居庸关往南二百里处,是北边最繁华的所在,我们那穷酸地方,除了华京,恐再找不出第二座像模像样的城了。”
傅蓉微眼前开始模糊涣散,不太能瞧清楚东西了,但心里还残留了一线清明……所以,她的儿子北逃后,是在华京落了根吗?
姜煦蹲在她面前,问:“您想去北边吗?想去华京吗?”
傅蓉微眼角莫名沁出了一滴泪,意识介于模糊和清醒之间,说了心里话:“想啊,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