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并不急着离开地府,央着云山带她在鬼界四处转了转。
距轮回司最近的是八方街,一到八方街,最先看见的就是孟婆的浮生味酒馆,魂魄们先在这儿喝上一碗孟婆汤,再顺着八方街一路往里走,尽头就是奈何桥,它横跨于忘川之上,连接着死亡与新生。
简宁和云山到时,酒馆前立着的酒旗上挂着一个发乱衣破的老鬼,老鬼在酒旗上也待得挺乐呵,还冲着门口叉着腰的孟婆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已经欠了五,哦不是,六千七百三十二万两白银。”
孟婆深吸一口气:“你个死皮不要脸的,债多不愁,往后你一滴酒也别想喝到。”
说完,孟婆一转头就看见了两个面生的人,她微靠着一张木桌,嫣然一笑,左眼眼尾下的那颗红色泪痣仿佛活了一般。
“二位贵客想吃点什么?”
简宁微笑着摇摇头:“随便逛逛。”
云山已经跟简宁科普过,活人吃不得阴间的食物,如果食用会导致魂魄有损。
孟婆便也没再说什么,她认得云山,刚才那一问也不过是想逗逗简宁而已。
她起了身,袅袅娜娜地走了,丢下一句话:“那二位就随心看吧,我就不招待了。”
简宁得了这句话就放心了,她弯下身去看靠着酒旗杆子的一块木板,上书两行字:
【惊蛰酒,三文钱一碗(人民币十元)】
【梅子酒,四文钱一碗(人民币十四元)】
“只有这两种吗?”
云山看了眼其他桌忍不住往这边打量的鬼客人,略微回忆了一下:“以前好像有三种。”
“欸,小姑娘,这话你得问我。”还挂在酒旗顶上的老鬼咧开嘴笑,“浮生味这里的酒是不固定的,端看那位孟姑奶奶每天的心情,价钱也是,她心情好了,兴许还能喝上免费的月桂酿。”
简宁抬头,这才发现那老鬼其实也不老,就是穿着打扮有些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所以整只鬼显得很沧桑,其实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
不过,要是算上去世后的年岁,那他可能真的是只老鬼。
“听起来前辈在地府待了很久?”简宁仰头笑眯眯地问。
老鬼眉飞色舞:“小姑娘好眼力!人人都想往生,奈何浮生味的酒味道太好,老夫喝过一次之后便再也忘不了了。”
“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伯嘘了一声,“你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这个老伯称老鬼“小子”,想来年纪还要大一些。
老鬼听了也不生气,点点头:“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想当年,老夫一身白衣,一把剑,一条老马,走过万水千山,看遍万千美景,结果还是栽了。”
他说着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酒馆二楼某扇紧闭的窗子。
简宁看看他又看看窗子,恍然大悟,这老鬼真正喜欢的是酒馆老板娘——孟婆。
他的心意直接明晃晃地摆在了台面上,也不在乎什么矜持不矜持的,人都死了还纠结那点子东西作甚。
周围的鬼魂们纵使听了千万遍,每到这时候也还是会露出揶揄的表情。
“聒噪!”二楼的支摘窗里飞出来一个白玉茶托,正正地打到老鬼的额上,老鬼“哦哟”一声就从酒旗上掉了下来。
他落地后不急着抹血,先往窗子那儿看了一眼才笑开:“各位还是输了,老板娘不舍得让我在上面挂一整天。”
看戏的鬼魂们便遗憾地拿钱丢给了老鬼。
老鬼嘿嘿笑:“明日的酒钱有了。”
支摘窗又打开了,一杯茶被扔了出来,随后就是一声怒吼:“徐斋,你给老娘滚!”
徐斋灵活地避了,背着手悠闲地走入八方街。
云山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只有喝过孟婆汤的鬼魂才能进八方街。”
浮生味酒馆是八方街的始,奈何桥是八方街的终,喝过孟婆汤的魂魄走在八方街上会逐渐看到自己生前一切印象深刻的事物,然后再渐渐遗忘,最后了无牵挂地重新轮回。
徐斋能进八方街就说明他喝过孟婆汤,但是他至今都没重入轮回。
简宁有些怔愣,好似听到了徐斋落在风中的呢喃。
“不该啊,不该多看那一眼……”
然后就再也忘不掉了。
其实在地府流连徘徊的魂魄不少。它们有的失去了所有神志,在地府无知无觉地飘荡,直到消逝;还有一些在地府找些活儿做,然后再来孟婆这里买酒,以维持自己魂魄不散,记忆不消。
只要不惹事生非,地府也不会管它们。
这么多年下来,徐斋在浮生味喝酒欠下巨款,不知何时能还清,但是他每日仍会来喝一碗酒,说几句话惹孟婆生气,逗大家一乐。
喝完酒后,徐斋照样会走一趟八方街,如果往生了便往生,没能往生就回来,然后继续这样的日常。
地府的生活是很无聊的,就算原先不无聊,经过了千百年的时光也会感到乏味。
可是这样的日子,孟婆过了很久,徐斋也过了很久。
或许有一天,孟婆会笑骂着徐斋,浮生味会多一个主人,又或者浮生味会少一个常来的客人。
简宁回头对着浮生味二楼挥手:“孟婆姐姐,我们先走了,谢谢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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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府回来后的第三天,简宁结束了自己的休假。
交上这回的地气,还有一堆积压的工作等着处理,简宁再一次对着长长一串的待办事项叹了口气。
越思揉着眼睛看她:“你就别叹气了,你休假的这几天我们的工作量暴增,偏又遇上一波离婚潮,留给你的不怎么棘手,小意思啦。”
老李喝了口咖啡:“小意思啦~”
付哲并不心虚地重复:“嗯,小意思。”
简宁看了眼一沓离婚申请书的厚度,沉默了。
“反正工作的时候也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四舍五入一下就是约会了。”简宁握拳。
云山对此不置可否,但微蹙的眉头还是暴露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