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的黄昏来得迟缓。
临近八点的时候,太阳还在地平线上虚虚地勾着一个边,引游人纷纷驻足拍照。
这是最适合旅行的时节,热搜上说半个娱乐圈都在这里休假,词条广场里全是游客分享在这里拍到的熟脸。
夏以寒在中途休息时看到了网上的讨论,轻扫一眼便掠过,心下对此并不惊奇。
如果说在路上偶遇明星是某种盲盒活动,那么此时的她,就是在端盒。
视线所及之处,随便找出十个人,能有八个是叫得上名的演员,剩下两个看着面生的,不是金牌制片,就是知名摄影。
如此铺张的阵容,出席的却并非大有名头的时尚晚宴,而仅仅是民国剧《夙眠》的杀青宴。
夏以寒为此深感震撼,却也有所理解。
毕竟这部戏是金牌编剧皇家班底,既请出了几次退隐未遂的四代导演卫峰担纲监制,又拿下了新晋影帝言深作为领衔主演。
实打实的品质保障,让剧集从开机时就备受关注,如今终于杀青,光是一场简单的晚宴,就被迫多加好几桌,给没在剧里参演的好友,和一些有合作的新闻媒体就座。
夏以寒也算是这些“外人”中的一员,却不用挤在宴会厅的公共桌上,而是有自己的单独座位:
在尽头不算宽敞的舞台上,为忙着吃饭和社交的大家表演弹唱,俗称气氛组。
虽然大部分时间里都在被无视,但有钱赚又能唱自己喜欢的歌,还可以近距离观赏圈内大佬,于她来说已然是一件稳赚的生意。
她乐于享受这份自在,还会趁一首歌唱完的间隙,肆无忌惮地打量场内的人。
视线扫过一圈又一圈,始终没见到男主角的身影。
内心暗忖少年影帝终究还是有点架子,不愿跑来这种场合吃大锅饭,她无声地轻笑一下,重新抱好怀里的吉他,翻动手指交织出下一首歌的前奏。
音乐声在偌大的大堂里回荡,遮住台下人的交谈声,舞台灯光的盲区里,自然也无人注意到,有两个人正在不远处俯瞰这一场喧嚣。
言深到得比其他人还要早一些,卸了妆换了身简便的休闲装,便轻车熟路地来到这处私人庭院里小憩。
他今天只拍了两场戏,一场是主角在战火中坚定前行的背影,另一场是开场时,意气风发地走在街市中的笑颜。
剧本后劲很大,两个场景的对比又太惨烈,让他一时无法从角色中走出来,索性和导演江波一起,倚靠着二层走廊的栏杆闲谈。
“上次来的时候,你还说这间房子是留给自己避世用的。”他开口调侃,语气却称不上欢愉。
江波赧然一笑:
“数了数余额,觉得避之前还是得先靠世赚点钱。”
他不拍戏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个典型的中年男人,憨厚,微胖,脸上总有胡茬,手里总有个泡着茶叶的保温杯。
这家私房餐厅的归属人是他,装修时的确准备留给自己住,还循着对老式戏院的热爱,装成了下层搭戏台上层居住的样式。
只不过这几年效益不好,拍的戏连续亏损,资金捉襟见肘之下,他索性把这里改成餐厅,实行严谨的预约制,赚些上流社会的钱。
“早知道那是最后一次免费进门,高低也要蹭顿饭吃。”言深脑子里有不愿去想的事,这会便强迫自己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转移注意。
“这不是为了请你,把整个剧组都端来了。”
江波跟着胡侃,看出他不在状态,便又指着楼下媒体那桌提醒:
“倒是你,再不下去,不怕哪个不长眼的说你耍……”
一声刺耳的响动在此时借着音响传播开来,几乎打断了在场所有人的动作。
“……什么玩意要炸了?”江波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下意识反问。
言深淡定得像座雕像:“没事,琴弦断了。”
江波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只看到台上弹唱的女孩怔楞地坐在原地。
“眼神够好的啊。”努力眯起眼睛也看不清吉他上还剩几根弦,他由衷赞叹。
言深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和在场的众人一样,沉默地看向因为突发状况而暂停了表演的夏以寒。
她当然也吓了一跳,在琴弦垂落到腿上的那一刻,想起那句关于“琴弦断了会出意外”的迷信传言。
但多年来的抗压训练已经让她有了超越同龄人的沉稳,所以在一瞬的心颤之后,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最终筛选出一个最符合当下处境的想法:
“演砸了,不会拿不到钱吧?”
这场演出给出的酬劳比她平时跑商演赚得都多些,她很珍惜这个攒钱的机会,不想因为不可抗力白来一趟。
眼看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到了自己身上,她没法再纠结下去,只能暗暗一咬牙,将吉他放在脚边,起身调好立麦,镇定地开始清唱。
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
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
时光苟延残喘无可奈何
她的声线清爽,没有了伴奏,倒显得更加适合这首民谣。
若非舞台离人群太近,让大部分人发觉了方才那场意外,说是有意的设计也不为过。
江波倚靠在红木柱子一侧,听得频频点头:
“刚才没注意,这小姑娘唱的可以啊。”
言深偏头看他一眼,却没接话题,而是长舒一口气,轻拍一下栏杆转身:
“饿了,下去吃饭。”
“那你先去,我接杯热水就去找你。”江波说着要走。
言深却突然抬手拉住他的手臂,没头没脑地开口:
“我的片酬,好像给你打了五折?”
江波一愣,没想明白这问题是从哪个角度冒出来的:“合同签了这么久,你不会现在才想涨价吧?”
“不涨,就是想借个东西。”
言深单手揣兜,用下巴指指对面的墙壁。
一人高的玻璃展柜里,一把原木色的吉他被安置在正中。
斜下方一道划痕,让它看起来和周身精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