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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子(1 / 2)

落雪无声,灼目的白在缓慢降下。

一片…又一片,逐渐覆盖在那倒在石阶下的人的身体上。

白衣与白雪,漆黑的利箭,还有流淌而出的殷红血液,都触目惊心……

太子抬手按在胸口处,他仰躺在地上,目光开始涣散。

寒意侵蚀,让他觉得好像又回到了母后逝去的那一天。

他在雪地中长跪着为皇后守灵,冷风哀嚎着抽打在他身上,是粗布麻衣所无法遮蔽的疼痛。

那一日,年幼的太子冥冥之中明白了一件事,从此以后,自己的母亲和依靠都没了。

内脏被萧瑟的夜风剜出,他的身躯感到了空洞的冷。

一如现在,生命流逝。

在太子缓缓闭上眼睛后,那些府兵也纷纷放下了刀剑。

鹤灵渊面无表情地盯着台阶下的场景,他把弓箭扔给身边人,返身回了殿内。

烛火被一一点燃,冷暗的大殿终于不再黑暗。

兵士们规整地退了出去,眨眼间,就只剩下了站着的鹤灵渊和躺在床上的皇帝。

皇帝虚弱地侧眸看向鹤灵渊。

他是病重,但还是能听见外头传来的模糊动静。

“太子……伏诛了吗?”皇帝噙着嘶哑的声音问道。

鹤灵渊颔首,他又走近了两步。

靠床榻越近,他越能看清楚皇帝面如死灰的枯败神色。

皇帝的嘴唇泛出不太正常的暗褐色,这是中毒的症状。

“灵渊,朕之前有没有与你说过,你笑起来时的眉眼有些像我的一位故友……”

皇帝又开始咳嗽起来,那枯槁如柴的指节紧紧攥着床沿,整个人都在不停地战栗。

这才短短几日,他就瘦的完全没了人样,再不见往日帝王的威严与尊贵。

他伏在床榻上,咳得撕心裂肺,骨骼从单薄寝衣里凸显出来随着咳嗽不断收拢又展开,整个人都仿佛快要散架了。

鹤灵渊噤声未语,默默地移开了放在皇帝身上的视线。

“她是个很好的女子,可惜我与她无缘。”皇帝终于缓和过来,又接着道:“她叫卫姝冉,不知道你是否认识。”

“我认识。”鹤灵渊淡然应声。

皇帝听罢,猛地顿住了喘息声,他胸口起伏弧度很大,但却没有任何声响发出,恍如已经咽了气一般。

“你当真是她的……她的孩子?”皇帝咽了咽喉咙,艰涩问道。

“对,她是我的母亲。”

话音落下,大殿内又沉寂了很久。

皇帝的目光凝结在鹤灵渊的脸上,带着些非常明显的贪婪意味。

他在用尽全力去重新打量这个少年人。

不像苏从之和邈玄那般妄图找到卫姝冉存在过的痕迹一般,他的目光是在搜寻鹤灵渊身上跟自己相似的地方。

但很遗憾,即便是反复端详过后,他都没有找到与自己相同的特征。

不过鹤灵渊这性子却同他有那么几分契合。

皇帝无力地张了张嘴,想问卫姝冉如今在哪里,又想问她现在过得好吗?

但话至嘴边,他只低声道:“当年……是朕对不住她。”

“因为你强迫了她,是吗?”鹤灵渊一脸冷漠地立在床榻的几步之遥外,直视着皇帝。

皇帝阖上了眼睛,他的喉头凝滞着,想辩解的言辞都尽数被吞了回去。

不管是什么话语都太苍白了。

鹤灵渊说的是实情。

“如今太子谋逆被诛,祁王死在漠北,朝中已然没了能撑起的储君人选。”

“陛下……这个位置,臣便勉为其难地坐上一坐吧。”

鹤灵渊也懒得再多话,对于这些往事他并没有太多的窥知欲,况且如今他已然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便对老一辈的爱恨纠缠更加没兴趣了。

他转身去打开门,让拿着空白圣旨和玉玺的宫人走了进来。

皇帝依旧默不作声,宫人端来小几放在皇帝的面前,把圣旨展开放在了上面,又将沾了浓墨的狼毫递到了他手边。

一切准备就绪,但皇帝却并没有张开手指去执笔。

他盯着那被铺陈在小几上的空白圣旨,“灵渊,当年朕是有苦衷的……对你母亲的亏欠和伤害,如果能通过补偿你来奉还,那我乐意至极。”

鹤灵渊听到这话后,蓦地冷笑出来,“陛下,若你心中有愧,该向我母亲道歉,而不是我。”

“我知晓,可对你,我亦心中不安……原来朕的怀疑竟有一日成了真。”

皇帝缓缓叹了口气,攥着狼毫开始写下诏令。

乌墨晕开,字迹渐现,皇帝在这斯须间,恍惚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时的皇帝并不能算先皇最属意的储君人选,他就是一个脑子还算灵活的皇子罢了。

先帝子嗣众多,嫡出的便有两位,皇帝排行第五,不上不下不高不低,既无受宠母妃,更无显赫外族。

就连一个嫡出的名头,都落不到他身上。

如此卑微,如此不值一提。

皇位再如何都轮不到他来坐。

可就是这样一个五皇子,却在这场逐鹿中获得了最终的荣耀。

潜龙在渊,伺机而动,这便是当年的五皇子。

初次看见卫姝冉时,他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中书侍郎卫敛的女儿……可惜是个庶女,还是个生母不详的。

她穿着一套青白纱袍端坐在桌案后,面容昳丽,远胜于身边其他人,却带着与那些世家女如出一辙的规矩和端庄。

五皇子仅将目光凝在她身上一息后,就随意地移开了。

他早已有了正妃,甚至长子都马上一岁了,这些女子不能让他多分出半分心神。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女子于他而言,要么是铺路石,要么就是登云梯。

被人忽视是一把双刃剑。

五皇子深刻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总是小心谨慎,生怕让人看出了那些被深藏的欲望和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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