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李亭青终于知道了前两日挽娘同他说的那句,宋知瑾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思虑事情极快极准,且对人心的把握也显得游刃有余。
譬如此刻,她就是想让他无地自容。
“先前我在书舍遇到你时便想说了,你这人既爱端读书人架子,又爱打小算盘,受妻子供养的日子过得如何?”
此时已然涨红了脸的李亭青死死低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春闱落了榜,但直到四月也没有离开京城。
他们本就是偏远地方的乡贡举子,家中本就不富裕,去年为了来京城参加省试,便花了大半家财,他们紧巴巴地生活,一直到春闱结束。
京中生活成本比乡下要高得多,挽娘替人做些缝补的活计已然无法支撑起生活,她开始出门售卖些瓜果和自己做的小点心,以维持生计。
他每天偷偷去看她一次,见她有时被晒得满脸通红总是想去帮她,但刚走出几步,又慢慢地缩了回来。
他本来打算若是这次特科再没考中便带着挽娘回家去,谁料却遇上了这种事。
李亭青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朝宋知瑾深深一礼。
“宋四娘子说得有理,李某惭愧,在此向娘子赔礼。”
“急什么,还没说完。”
她此刻坐在朴素的木凳上,之前见到的温婉已然不在,她此刻像一把褪去刀鞘的素刃,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但锋芒尽显,气势迫人。
“你做躲一辈子的决定前为什么不问问挽娘愿不愿?”
宋知瑾看着他嗫嚅着说不出话,“因为你不敢问,你应当知道,她既能抛头露面挣钱养家,也敢应下与我的合作,便就是出类拔萃的女子。”
“多谢娘子指点,李某知道了,娘子之恩李某没齿难忘。”
“不用,算你上辈子积的德吧。”
宋知瑾暗叹地说完这一句,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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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玩了好几日之后,江明舟又不来接宋知瑾陪他到处闲逛了,宋知瑾倒是乐得清闲,直到这日宋府收到了今年京城牡丹宴的请帖。
四月下旬的牡丹赏花宴是每年上半年中最受瞩目的贵门宴会,凡家中有六品之上的官员家中皆会收到花宴请帖。
每年宴上总会邀请一位声望较高的人来镇场,去年来得便是现任国子监祭酒陈老,今年传闻请的是曾在圣人幼时教导礼仪和德行的女先生,人称云鹤夫人。
牡丹宴对京中贵门结识相交的极好机会,也是京中少男少女展示才艺,一鸣惊人绝佳时机。
虽说是展示自我的绝佳机会,但也总有人注定不会参与其中。
譬如除了书画不精,乐舞不通的宋知瑾,就定然不会是其中的一员。
因此,李氏派来人询问她是否要上台表演时,宋知瑾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说自己毫无才艺无可展示,去宴上看看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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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便到了牡丹宴的日子。
宋府一行人来到时,设宴的别院外马车来往络绎不绝,各家贵女公子皆是盛装打扮。
今日宋知瑾只穿了件浅藕色的素净衣服,头发上插了根玉簪,旁的装饰也没有。在贵女们秾丽多彩的妆服之下,完全不出挑。
“便是不上台也不必穿得这么素,显得咱们家多穷似的,真不想和她站一块。”
宋如烟在一旁同小妹宋清雨小声抱怨。
来到了内院摆好的宴席,男女宾客各占左右席位,正宴还未开始,男女皆是与自己亲友在周围赏花聊天。
宋家人到了席上时候,便四散开来,各自寻朋友去了,宋如烟跑得尤其快,似是一刻也不想呆在宋知瑾身边。
宋知瑾今日来就没有什么艳惊四座的打算,她来不过是因为想尝尝宴上的糕点。
她素来喜欢糕点,只是之前在乡下时她云灵为了省钱,很少吃,上辈子在郡王府里过得更是落魄,在宋府中也不常有。
细算起来,都不如跟在江明舟身边吃到得多。
说起江明舟,宋知瑾朝四周环视一圈之后,全然没有发现此人的踪影,顿时心下大安。
找了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宋知瑾一边吃点心喝茶,一边不忘不时地偷偷往云灵嘴里塞几块。
今日有风有透花糍,无事无江明舟,简直是人生大乐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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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膳部司宋郎中之女,行二,三,四,上来抽签。”
牡丹宴上若是想要表演节目是需要提前同主办申报的,将名字报上去后,除了书画一类会直接交由临场发挥最后一道展示之外,其他才艺都通过抽签的方式来决定出场顺序。
行四?
那不就是她,正在嚼糕点的宋知瑾愣住了,嘴里的糕点也瞬间不甜了。
怎么回事?她不是什么才艺也没报吗?
“那个才回来不久的宋四姑娘也要上台啊?”
“我听说她人品还不错,但是她一直在乡下长大,有人听说过她擅长什么吗?”
“她回京不到两月,便是才艺也是临时学的吧,怎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我倒觉得宋四娘子这人挺有趣的,你们忘记她送的那个铃铛了吗?说不定她有什么我们想不到的才艺呢?”
宋知瑾有些无奈,谢谢这位小娘子替她说话,但她确实是身无长物。
她正想寻宋家人问问是怎么回事,便看到了匆匆走到她面前的宋婉月。
宋婉月一脸歉意地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道:“四妹,实在是对不住,原是母亲让我写呈递的回帖,我那时正巧要出门,便急急写了一份,想来应当是那时太急了才出了错。”
若真是这样倒是情有可原。
宋家另外三个姐妹此时也走了过来,跟在最后的宋清雨手中还拿了支竹笛,眼尾有些红,想来原本要上去表演的应当是她。
“那去和主事的女官说一声,改了不就成了。”
平日里不爱说话的大姐宋薇玉这时倒是开了口:“若是去说了主事的女官们怕是会觉得我们家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