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子邑走过小院时有一丝慌张,里头是亮的,风拂过来夹着草木气,蕴了一丝酒味。
明明刚刚还很兴奋,浑身是胆,就从守门处进来,在廊院上走几步,胆气就有些疲弱了。
门扉不掩。
靳则聿坐在一张六角桌前,换了一身常服,自斟自饮。
见了她并未起身,抬起手朝着他对面的位置虚按了一下,示意她坐下。
这明明是一种亲切的表示,却带着久居高位的人那种说一不二的气势。
言子邑坐下才想起自己没有行礼。
她总把这茬给忘了,思索间抬眼,就同他的目光在四面的灯影下相持了。
气氛从亲切一下子转而变得有些暧昧。
靳则聿倒是目光沉定,言子邑却耐不住这种暧昧,先开口:
“王,王爷在干什么?”
靳则聿低头:
“独酌。”
说完目光移向边上的空杯,斟上酒,置在她的面前。
如此“明了”的两个字。
对比之下,她简直就像“瞎了”。
她有些和自己赌气的问:“王爷不问我来干什么?”
“本王以为王妃……”
他停顿了一下:“是想来宽慰本王的。”
言子邑一愣。
这才发现自己的念头相当杂,有兴奋,有好奇,还有……总之不成轮廓,说到安慰,好像也有点这个意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想是想,没这个能力,王爷如此高段,又岂是需要我来宽慰的。”
虽是实话,但这马屁编辑得如此自然,言子邑说完自己都觉得脸红了。
靳则聿和缓一笑,仍旧看着她,是想听她自道来意。
脑袋一转,忽然想起秦霈忠的嘱咐,斟酌一下字词,便说:
“是这样,回府的路上碰到邢将军和秦司卫,因人多、雨势大,他们二人就不亲辞王爷了,并请我带句话给王爷,邢将军的伤势没有大碍,还请王爷不用放在心上。”
靳则聿静听着,端起酒杯。
未饮,眼神透过杯中酒:
“讨伐西南夷时,过滇池,到了一处邢姓村落,首领相当悍勇,威势极盛,几番进退,但是威势再盛,兵少不能久持,不久便身首异处了,留下一个儿子,和一个一两岁的女婴。统兵觉得其子俊美,又因先前不能将其父斩焉而灭,心中仍存忿恨,那时天下大势尚未明了,诸侯纷纷在都城四周称王建宫,极缺内侍,便思量要将其子充入宫中做内侍,那孩子虽小,持刀抵死不肯,我见他如此,心赏其勇,便向统兵求情,留下了他,为此也得罪了统兵,几经辗转,才到了陛下的麾下。转眼间——”
说到这里他一饮而尽,
“他也是独当一面的将领了。”
言子邑听到最后,猛醒悟过来:
“这个少年……是邢将军?”
靳则聿颌首。
“怪不得邢将军对王爷如此忠心,王爷对他有恩……”说到有恩,言子邑觉得照这逻辑也有点仇,声音便小了下去。
靳则聿似乎知道她所想,“先头几年,他因其父之故,对我极是疏离,后来渐渐养大了些,才有了变化。”
言子邑点点头,“这也在情理之中,不过……”
“嗯?”
言子邑笑道:“听着倒有点像在说王爷的儿子。”
话说出来,她便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靳则聿三指端住杯口,慢慢放在桌上,转眼看她:
“王妃可想与我深谈‘我儿’?”
她一愣,脸上立马烧了起来,有点恨自己不争气,想扳回一点。
她的眼神移向酒杯,慢条斯理地说:
“只可惜……我同王爷生不出邢将军这般俊美的儿子来。”
话是有点放肆了,但又收不回来。
说完就怂了,生怕他万一说出:要不然我们试试这样的话。
这么一激灵,不自觉地弹起来。
人家的屋子,猛一站起来,觉得四周都很生疏。
突然想到他那天到自己屋子里也是像在“参观”一样。
只好学他绕屋行走,假装在看“陈设”。
从桌角看到凳角,从地面看到墙体。
看见墙上悬了一把大弓,身上仍留有今日校场上的“余兴”,不自觉地抬手。
抬到一半,觉得别人的东西还是不要乱动,便顿在半空。
肩膀和手臂刚要垂下来。
弓身在她眼前画了一个小弧。
靳则聿将它取下来,一只手提着弓把递到她面前。
她忙抬起双手去接,他却没有立即卸力,道:“有些沉。”
“没事!”言子邑本能还带有女警特有的“傲气”,自信满满地说道。
弓落在手里感觉一坠。
嘴依旧硬,心底念叨:是真的沉。
回想白日里看到的姿势——
她学着邢昭从身侧把弓提起来,口里念着,“好像是这,这样。”
但人家侧腹有力,肩、手臂、弓箭在一条直线上,她险些没把自己提飞出去。
倒是弓比人沉的感觉。
看见靳则聿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忙为自己的行为做了一个注解:“我见今日邢将军他们开弓都很有特色,但感觉没有模仿对。”
说完有些不好意。
靳则聿给了她一个台阶:“‘臂力者,固之徵也’,他们皆是臂力了得。”
“我看见他的箭离弦的时候,他有一个这样,这样的动作。”言子邑压了压自己的手腕,虚空比划了一下。
靳则聿仔细看了她的比划,
“他这般开弓,箭矢容易偏上,这对于骑射一途,是一个弊病,但他每每箭发时,靡其箭弰,便会压住箭头,射箭以地平之中为盈,也便是说,箭矢出弓之时,仍旧是平于肘臂的。”
他也沉腕稍稍示意,见他指腕都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