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没有带来多久暖意。
席夏等在料峭的冷风里,目光游离在往来车辆中,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从张嘴到牙齿闭合的瞬间,好似有风从缝隙里漏过。
马路对面有家卖乐器的琴行商铺,她想进去取取暖,刚转身,步伐停顿了一下。
想起贺霆云不大喜欢等久。
若是走太远,他等到不耐烦,又会沉着一张脸。
婚后,他第一次去学校接她时就是这样。
连同那张生气都充满着冷冽蛊惑力的闷沉脸庞,席夏至今仍历历在目,念念不忘。
那天,她修改小组作业时拖了半小时多,出来已经是傍晚饭点。
教学楼栋之间学生鱼贯而出,熙熙攘攘。
席夏站在台阶上,从高处看见贺霆云停在角落的车,和同学分手告别。她在人群里挤着,花了快十分钟才挤到车前。
一站定,就对上贺霆云那张蕴着浅怒的脸,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情绪稳定的人有那样的不悦。
“上车。”
男人落下车窗,就撂下两个字。
她跳上车,意识到他的脾气不太对,小心翼翼问:“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吗?”
“看表。”贺霆云闭上眼,声音微冷。
“你的时间观念呢?”
当时席夏稍微有点懵。
“四点半……”她垂眸看着时刻,被贺霆云的冷淡冲击到,眼神有一瞬失神。
席夏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贺霆云是想说,他等的时间太久。
她的确有拖延的毛病,本着完美主义的想法,无论自由创作还是作业任务,总要把它打磨到当前最好才停手。
以往,林江和白姨会迁就她,如果太沉浸而错过了饭点,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只会把饭再热热。
而贺霆云是第一个冷声指责她的。
“对不起。”
他日理万机,开会、出差,回到家都是停不下的工作,接她等她耽误了他宝贵的时间,好像生气也是应该的。
所以她抿了抿嘴,轻声向他保证——
“以后不会了。”
冷风陡然强烈起来,席夏鼻尖发痒,又重重打了一声喷嚏,才从回忆中抽身。
脑海里尽是自己当时怯生生的保证。
——以后不会了。
她在林江生气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乖巧的保证过什么,撒着娇求原谅。面对贺霆云的冷脸,却不敢造次。
从那之后,她就真的没有再让他等过。
沉浸做事前,如果和他有约,哪怕定十七八个闹钟也要让自己别迟到,别耽误他时间。
她害怕他生气。
也害怕她求来的避风港会因为她的过失而摧毁。
可现在呢?
席夏站在人行横道的红绿灯前,垂下眼眸。
现在他自己先摧毁了她的港湾,对她的厌弃都已经直白到明目张胆、毫不遮掩,她为什么还要担心让他久等他会不会不开心?
席夏给贺霆云发去一条:[你到哪里了?]
发完,抬步穿过人行横道,走进对面的琴行。
这间琴行不够专精,经营得品类多且杂,一边是琵琶筝类的传统乐器,一边是提琴单簧管之类的管弦打击乐器。
里面还做了小隔间,有一两个老师在上小课,初学者磕磕绊绊的音阶和弦飘出来。
席夏进去,老板就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
她不好意思接受这种热情,轻声说出自己避风取暖的请求,为自己是做不成生意的顾客表示歉意。
没想到老板爽快应允,还说:“随便看,有喜欢的可以试琴。乐器嘛,也挑主人,讲究的是缘分。”
席夏顿了一下。
她不自觉地按住了自己的侧颈,察觉到指尖被这番话掀起淡淡的燥热。
三年前那人没能毁掉她的声带,却把她的乐器都砸了个干净。被贺霆云带回宛京市后,她只在学校、合作录音棚和固定琴行练琴,贺霆云说要给她买乐器回家也被她拒绝。
和她有缘分的乐器,都是要受苦的。
“谢谢您。”席夏颔首。
她顺手挑了一把吉他,随手拉过旁边的塑料凳,一根弦一根弦拨过去,耳朵无意识判断着音准,终于鼓起勇气回忆这些年的未曾得到及时校正的扭曲和病态。
许医生说,看到她已经迈出第一步了。
如果她注定要失去家人,那么现在的她,想要迈得更多,走得更远。
只有这样她才敢走向独自一人长大老去的未来。
她随手弹拨的是林江的《洞庭醉》。
脑海里是他的那一版编曲。
这首歌是林江大学期间,和同学一起旅游时写的。他大半夜给她打电话,混着民宿外断续的虫声,浅浅给她哼着旋律,不知道是不是喝酒了,声音里带了点醉意。
“哥,我明天期末考试。”
席夏心里羡慕大学生的假期,放下在课本上涂重点的荧光笔,拿出一张草稿纸,眼皮边打架边把林江的旋律记下来。
林江没理她,只道:“小西瓜,你背一下李白的诗。”
这就是喝醉了的意思。
席夏:“……明天不考语文,谢谢。”
林江跟没听到似的:“他那句‘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可惜我与古人看的已不是同一个洞庭。”
席夏无情拆台:“哥你是夏天去的,不是秋天。”
林江听了忽然笑起来:“等小西瓜长大了,能喝酒了,我们秋天一起去。”
彼时她满心都是考试复习,敷衍地跟他聊天。
可是等她长大了,没有酒,也没有一起去旅行的秋天。
席夏闭着眼睛弹主旋律,一根根弦的震颤好像拨在她心尖。
哥哥不是科班出身,没有刻意学习什么技法套路,他的曲子就像他人一样,赤忱热烈,既有江湖的快意恩仇,也有冯虚御风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