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莱第一次遇见卧室无处落脚的情况。
地上和床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衣服,她的小祖宗拿着一条裙子比在胸前,穿衣镜里的脸颊透着几分凝重。
江莱弯下腰,一件件边走边收,抱在一起扔到床上,把工作合同递给席夏,掀开床边随意交叠的牛仔裤,径直坐下。
“我听说最近离婚跟拍业务特别火,你不会也约了吧?”
席夏放下衣服,睨她一眼,接过合同:“人家找摄影师跟拍,是因为无论结婚还是离婚,都同样是人生值得纪念的重要时刻,对我来说却不是。”
这是她逐渐迷失自我的三年。
比起“纪念”“重要”“遗憾地走到尽头”,更像是一场狼狈的失败的暗恋。
“那你挑衣服跳得这么认真?”
“因为第一次去民政局,很草率,灰头土脸的。”
席夏快速浏览着江莱圈出来需要注意的地方,做完最后的确认,签好自己的名字:“这一次总要有点尊严和体面吧,不然我总觉得在他面前抬不起头。”
“真不用我陪?我来给你跟拍,以后说出去也是你人生第一套站姐图呢。”
席夏被她一本正经地态度逗乐了,把合同轻轻砸在她怀里,忍俊不禁道:“你就开我玩笑吧,别人是开工收工接机拍照,我是离婚路拍照是吧。”
“嗯,你不是跟我说,准备考虑接点以前容易推掉的活吗?那不就是线下活动或者需要出镜的节目?”
江莱收起合同文件,格外认真地说,“以你的才华,不可能没有人爱上你的,除非他们瞎。”
“少来,那都是后话了。”
席夏选定了一条半身羊毛裙,搭配白色衬衫和波点状丝巾,颇有一种轻熟风的感觉:“无论跟不跟拍,你都别跟我凑热闹了,贺霆云肯定不会同意,千万别为了替我撑腰,去惹他不高兴。”
贺霆云从不轻易公开的照片,无论行业大会,还是财经专访,都找不到他的身影。席夏只在于特助的朋友圈里偶尔能看见他的高清近照。
也许是助理受过专业训练,也许是好友圈的人素质都很高,她从来没见那些照片流传出去。
“你说说你,都要离婚了,还替你前夫说话,心怎么这么软?”
江莱见她低头整理丝巾,顺手帮她把桌上的项链戴上,贺霆云送她的那些首饰她一个都没有戴,拿出来的还是她刚上大学时江莱送她的。
“我才没有心软……”
席夏的小声嘟囔被电话铃打断。
来电提示显示的是于特助。
她立刻接起,很快又挂断,眉心蹙起。
江莱抱着双臂,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看她:“难道我猜错了,是你前夫心软,不想离婚了?”
“不是。”席夏放下手机,眸色变得冷静沉稳,“我忘记了今天是周一,他公司有重要会议调不开,助理让我稍微等一等。”
他在最后一天依然令她失望。
短信、电话、留言……告诉她需要晚一点赴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他却不肯亲自联系她。
于助理似乎也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只说贺总让他跟她说一声,会议结束后就来接她,在他眼里,上司和他神秘的妻子还是如以前一样其乐融融。
“等多久?”
“预计两小时,他说因为不是平常的例会,所以没有确切的参考时间。”
“万一你等到民政局下班他都没结束怎么办?”
“……”
席夏敛起神色,拿起包,把桌上的剧本卷起来:“我去他公司楼下等。”
远离红尘人世的贺总肯定不知道,现如今离婚人数激增,有些民政局离婚申请数量过多,都需要提前预约取号,排队递交材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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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地铁站,席夏站在马路对面,仰起头。
天河集团的大厦高耸气派,直入云霄。
面前是商圈林立的办公楼群,宛如钢筋水泥的巨兽安静地卧在此处,吸食着现代社会的压迫和紧张。
身后是小公园,里面传来爷爷奶奶朗声的笑容。
偶尔有零星的遛狗人和晨跑者,与地铁出来步履匆匆的打工人擦肩而过。
席夏微微晃神。
三年前,她在前方这条路上失神拽住贺霆云的画面历历在目。
她和贺霆云就像这马路的两侧,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本该一瞬间交错的两个世界,被她抬手一拽,强行绑定在一起。
她是孤独自由的灵魂,受感性驱动,描绘着浪漫。
而他永远坚固的理性,无论是集团的经营,还是千百员工的生计,哪一样都比她的情绪和感受更加重要。
现在的她重新站在此处,纠正错误,重新开始。
穿过人行道,心境渐渐平和。她在天河集团楼下的咖啡店坐下,点单前给贺霆云发了一条消息:[我在公司楼下等你。]
许医生不建议她在本就睡眠不好的情况下多喝茶和咖啡。
席夏犹豫了一下,点了一块抹茶蛋糕。
从小到大,她一直很羡慕哥哥聪敏机灵的脑子,看上去草草翻了一遍书,实际上所有东西都记在了脑海里。而她,除了在音乐上有这种游刃有余的天赋,其他时候都需要认认真真在心里默念每一个字,才能真正记在心里。
像这样用脑的时候就容易饿,就忍不住吃甜食补充能量。
果然,剧本还没通读完,蛋糕已经被她吃光了。贺霆云始终没有回她的消息,席夏起身想再点一块,一回眸,对上一双漂亮又锋利的眼眸。
席芷方站在她的沙发后面,和身边的人在低语。
有人端了两杯咖啡,小跑过去,毕恭毕敬地递给他们。
看到她后,席芷方不知道说了什么,身边的人先行离开。而她敛去了眼中的锋芒,换上温柔的笑意走了过来。
席夏看见她的动作,拿起包,戒备地看着她。
“瞧你这眼神,我是能吃人吗?”她走近,云淡风轻地说,“正好刚散会,有空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