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唯一的办法,是把先裴慕辞救出来。
恰在此时,后院响起一声高昂的嘶鸣,扯回了清妩的思绪。
她忙朝马厩奔去,途中还拿过训练场上架着的长弓和箭袋,快速绑在马身上,翻身上马。
来不及调整马镫,清妩俯下身子,去摸这匹粽马的鬃毛。
好在这马常年呆在所里,早已被驯化,温顺地喷了两口鼻气,原地踏着蹄子。
她狠狠夹了下马腹,粽马扬起马蹄,仰天长鸣了一声,跨过厩栏朝粥棚的方向直冲而去。
疾驰卷起的尘土冲散了夜晚的习习凉风,空气中传来格外粘稠的雾气。
快了……快了……她来得及的。
清妩攥紧手中的缰绳,心随着马匹的颠簸一上、一下。
——
深蓝色的天空无星无云,沿街排排的芙蓉迎风晃动,像是黑幕下列阵的鬼魅,张开血盆大口等着追魂索命。
刀剑无眼,几个挑头看热闹的愣头青被误伤之后,蜂拥的人群瞬间散开,避之不及的绕道而走。
月色清浅,长街两侧的屋舍拉紧门栓,明灯开始逐户熄灭。
黑衣人分了一拨人去城墙上,剿灭埋伏在那帮裴慕辞射冷箭的援军。
由此可见那人为了杀他,有多舍得费心机。
少了弓箭手的帮扶,局势扭转,裴慕辞又重新处于劣势。
一不小心,腰侧就多了一道狰狞的刀口,本就难以支撑的右腿更是雪上加霜。
他抵开逼近的那柄长剑,而锋利的剑气也削掉了他发梢的一簇长发。
月白色的长衫被剐蹭出无数道裂痕,宽袖上沾染上层层血迹,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裴慕辞机械的削掉迎面那人的头颅,那一小撮头发被气旋卷起,晃晃悠悠的往下落。
四散分布的伤口把他钉在原地无法动弹,他却突然觉得身上也跟那尾发丝一般,轻飘飘的。
脑海里再没有那段不堪的耻辱过去,也再不用前瞻后顾的行那些诡计之事。
有安乞在,他在京城的布置会按部就班的推动。
他活着还是死去,似乎不是那么的重要。
心里越这么想着,他的动作就越来越迟缓。
原本在公主府,他就想自我了断结束那些日日重复的梦魇,没想到被清妩一搅合,竟让他重新尝到了刀尖舔血的欢愉。
天色这般暗沉,路这样难走,也不知道那么娇贵的小殿下逃到哪了,有没有被吓到。
裴慕辞或许自己都未察觉,他在想到清妩时,惨白难看的脸色上,酝起了丝丝令人动容的温柔。
成圈围剿的人见他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再动手的打算,反而怕是有诈,只有一两个人出剑试探。
裴慕辞累的几乎快站不住,腿上和腰腹传来纵横交错的刺痛,他把剑往地上一插,单膝跪在地上,鲜血浸透了手心的束带,顺着指尖往下滴,已然没有还手之力。
黑衣人头领似乎十分忌惮他,就算他穷途末路,还是谨慎的隔了几米远,以防猛烈的反扑。
裴慕辞以剑支撑着身子,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昏幽的光线下,每个黑衣人都长着同一张脸。
他做梦都想要撕碎的一张脸。
裴慕辞风轻云淡的搭下眼帘,面上浮起一抹疲惫的笑容。
他想要解脱了。
裴慕辞听到自己心平气和地说:算了,就这样了吧。
他如陡然被扔进深不见底的海面,放松身体后一点点往下沉去。
远处传来飞溅的马蹄声,恍惚有人喊着他的名字。
撕心裂肺的叫喊抓回了他的神志,幽黑的眼眸中铺着厚厚的困惑和不知所措。
谁会在这时候来救他?
清妩眼见着两个黑衣人面色狰狞地靠近裴慕辞,她一边喊着裴慕辞,一边搭弓挽箭,把那些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呼啸的冷风从她耳边掠过,刮走了小半的声音。
可没想到裴慕辞不但没有站起来重新反击,反而微微摊开双手,剑柄松松垮垮的搭在指尖,将全身的弱点都暴露出来,她着急的把缰绳在手腕上绕了几圈,又大喊了一声。
三个带着哭腔的字被她吼得破了音,喉间传来丝丝惺甜。
“裴慕辞——”
这声嘶哑的叫喊宛若一束亮光,穿透冰凉的海水照在那个半跪在地的人身上。
裴慕辞若有所感的回头,黑沉沉的瞳眸里一片茫然,却还是下意识地去寻那抹光亮。
女孩挽在脑后的发钗已经散乱,织锦缎裙缠着广袖裙摆飞舞颠簸。
她紧紧的攥住缰绳固定住身子,塌下细软的腰身与马身齐平,另一只手努力的伸出来。
去够他。
电光石火间,裴慕辞几乎是靠着本能的意识,刺退猛扑上来的人,悦耳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他机械的抓住清妩的臂弯,踩住悬在空中的马镫,翻身落在了她后面。
清妩感觉背上一沉,男人的重量如铅石般压了过来,她眼皮一跳,反手到背后寻到裴慕辞的裹了腰带的手掌,带着他的手放到她腰上。
裴慕辞听见女孩如释重负的长舒口气,他也跟着弯起嘴角,笑的温沉,“是殿下啊。”
清妩怕他已经脱力到无法坐稳,逮住他的手环上她的腰,用这样的肢体接触知晓他的状态,叫他的名字。
“裴慕辞?”
搂住她细腰的手紧了紧,他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清妩挺直身子给他一些支撑,不敢泄气,二人一马如流星般飒踏而去。
黑衣人大多也是强弓之弩,被清妩挽出的那几箭吓住了。
那力道分明是重弓拉出的,原以为裴慕辞的援军会是个武力高强的男子,却没想到是个肤白细嫩的女孩。
马蹄踏着飞尘远去,他们竟都站在原处没打算去追。
领头的那人把长刀一收,吩咐底下的人,“去告诉将军,二公子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