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下好似被那一呼一吸下了蛊,不听他使唤了。
他从没有这般失控的时候。
“你好烫。”清妩搭在他肩上的手,像是捏在点燃的木炭上一样。
裴慕辞当然也察觉到了异常,并非是清妩在他身上点的火,而是两股极寒极暖的支流,正在他体内对撞。
他清楚,那毒提早发作了。
可为何偏偏在今日?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挫败的无力感,还有对那人漫天的恨意。
“殿下,先走吧。”
裴慕辞用干净的指节揩掉清妩脸蛋沾上的一点点灰尘,推了推她。
像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话音刚落,他呼吸猛然紊乱起来,面上血色瞬间全无。
清妩心也跟着揪紧,却不知道哪里能帮上忙。
她只知道裴慕辞突然间就很不对劲。
白日里他都敢拿起刀往自己身上扎,但此时此刻,他的身子却在细微的晃。
裴慕辞不想在她面前露出破绽,也只能勉强撑住身子维持着坐姿,再想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已然是不可能了。
他发线处渗出密密的细汗,快速在额头上汇集成珠,顺着额角往下滴落,锋利流畅的下颌骨呈现出用力之后的青白色。
清妩想起李鹤和杜矜说裴慕辞身体里埋的那毒,心中泛起几分不妙。
漆黑的山夜替他们掩藏好了身形,清妩的视线和听觉却变得迟钝起来,对前路茫然的恐慌感像初晨的薄雾,随风吹向了她。
身后说不定还有整顿出发的追兵,反正此处是不宜久留的。
清妩把袖口拢到肩膀上,再用襻膊系紧,尽量减少身上累赘的东西。
她刚伸手想去扶裴慕辞,却见他正有些漠然的盯着骨节分明的手指。
两指间似乎粘着什么水一样的东西,跟着指缝在手背上留下个印迹。
清妩都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瞳孔跟着缩一下。
“是刚刚被黑衣人溅到的血吧。”
裴慕辞小幅度扬起头,漫不经心的勾出手帕擦干净手指,柔声宽慰她,“别怕。”
不过是吐了口血而已。
这只是开始。
他咬紧牙关,努力不让颤抖的牙齿发出声响。
内脏像是再被无数根细针穿刺,每一次用力呼吸,都宛若成千上万只毒蝎在啃食他的皮肉,再慢慢侵蚀他的神志。
他将看不清图案的丝绢叠了两下,连边角都理顺拍平,再整齐的放进衣襟里。
不知摸到了什么,他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
“怎么了?”清妩心里堵得很,闷闷的出不了气。
裴慕辞慢条斯理的把东西摊到她面前,让她拿着。
两股的细麻绳绑着油黄色的牛皮纸,传出一股糖油混合的香味。
是在方才夜市上买的糕点。
还如刚刚那般包装的严严实实,没有一点压痕。
很难想象,经历了那样激烈的打斗,又从高处滚落到现在这个低凹的地方,裴慕辞是怎么将这么脆弱的东西,护得这样完好无损。
清妩一下就想到了摔下来时,躲在他怀里的自己。
裴慕辞疼的连塞给她的劲都没了,偏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轻言浅笑道:“别被血染脏了。”
也不知是说那包无足轻重的点心,还是她。
清妩听了这话,瘪下嘴角,几欲落泪。
平日里比霜雪还清寂的人,此刻却跌坐在脏兮兮的土里,粘稠的血液浸透外袍,疼得掌心都跟着鼻息微微抽搐。
唯有站在他身边的女子,和那包捧起的糕点,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