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啊,我怎么觉得这几天比当时被贴封条在家闲着的时候还没意思。”
有茶茶馆。刚刚干完了今日第二份营生后的王白因为在后台待得百无聊赖,溜达地来到前台,弯下腰矮着身子从人群的坐位中穿过去,走到座儿后的柜台前。
而后一如往常地和自己的掌柜的搭话。
信国的戏班的后台和茶馆的后台还有一些区别的。
前者就算是没什么钱没什么人的小班子,后台行头事物都一应俱全,表演者又是烧香拜仙又是上妆默戏。而后者全是椅子,多一个桌子都能算得上华丽。至少有茶是这样的。
况且有茶名气大但人少,尤其是王白每次的场都排在了傍晚,一下了场别说说书的了,就连来喝茶喝水的人都少。
“那咋整,”刘木桦抬头看了眼王白,把身边的一盘用黄纸包着糖递给了她,“现在规定的,上工不到一定时间不让放出门,忍忍吧啊。”递完了东西之后,手又回到自己刚刚拿着的东西上面。
这下王白才在有茶茶馆傍晚时分的灰黄暗色的光里看清楚刘木桦手持着一把刃处看起来锋利无比的小刻刀,在一块光滑细腻的木板上,重新开始雕刻起来。
街这边照常热闹,人头攒动,街那边也大抵是因为是守着路口,虽说是一家当铺,但门口有着几个卖大饼卖香油的摊子和等活的车夫在那,所以也是人来人往。
而此时此刻,这家当铺则又一次出现了所谓剑拔弩张的行为。
“不是我说你啊陈映川,”不知为何,一个陈映川面对面之时的陈迎秋会刻意地模仿用他人的语气,“大老远的坐车从那边跑我这来干嘛你说,从你那到我这坐车都得坐半天吧,你是有闲钱你还是有闲工夫啊,啊?”
他原本迎客风格的亲切但又带这些距离的语气,每每如此之时便会变得啰啰嗦嗦絮絮叨叨,还有些发音不准咬字不清,仿佛口腔打不开。
而且这种状态的陈迎秋多半伴随着靠着桌子或靠着门框过拄着桌子站立,另外一小半则是一边装身娇体弱地坐着一边对陈映川说的话装聋作哑。
这是陈映川这个月第八次不知道有何目的地从映希班坐车来一间当铺。
大多时候也不说一些劝诫陈迎秋的难听的话,也没有其他太过出格举动,除了会占一个一间当铺门口的位置以外,似是没造成太大的影响。
“拉倒吧你,还没造成影响,他那张嘴一张开就骂小九和师兄妖艳贱货,赶我师兄讲话,会梳妆打扮吃你家大米啦?”
对于陈迎秋想着逐渐接纳陈映川为一间当铺的普通聊天客人这个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出现的不太像思维正常的人能想出来的想法,张笑愚嗤之以鼻。
“他什么话都往外抖落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那就别让他在这呆着,”某日家中,二人对坐于桌前,手上都忙着各自需要忙碌的事物,两张嘴里却没闲着地东拉一句西扯一句,
“就算他不是陈映川,是随便一个什么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骂张凤竹是妖艳贱货,骂小九着装是不要脸,骂我绾儿姐是公鸡,说我妇人之心如小人之心,说孟哥又怂又废压不住婆娘。”
“我跟你说我没一枪扎死他真是我最近脾气被破事儿给磨好了,早几年我不当场起来怼他都不是我张笑愚。”
列出陈映川“罪行”的张笑愚越说越气,但碍于手里的那份被李规布置的抄写课业还没完成,所以抑制住了想站起来比划两下的怒火。
“一天天就可着这些烂磕车轱辘滚话。我都怀疑他是故意膈应你的,寻思你能认同他的观点,所以把你的朋友家人都骂一遍,让你看出咱这些人的“错处”,好让你赶紧跟他回去。”
平日里张笑愚和陈迎秋都不是太喜欢恶意揣测人。
张笑愚总是能够时时保持包容的心态,坚定“对事不对人”的处事方式,而陈迎秋则是和谁都做表面功夫,也只做表面功夫。所以二人不得罪人也不招惹人。
可是这次张笑愚这段分析就连生理上是陈映川的亲生儿子的陈迎秋闻言都狠狠点头,脑中不知为何突然闪过王寻默的脸,耳边也似乎听到王寻默不断重复某些话时的声音。
王寻默是很少见能把京中那听起来粗犷的口音说得如水面般温柔平静的,就算是当初张凤竹去映希班请人之时她对张凤竹的大加赞赏时也是如此。
大概是从记事起,王寻默就是一个平静的人。陈迎秋印象中她虽然有过激动,思考,辩驳,悲伤,担忧或其他的一些情绪,但相较旁人总会让人觉得平静出奇。
还有她似是终年穿着着厚厚的毛领衣裳,手中总是抱着一展暖手炉,平和地跟每一个人笑,就连陈映川辱骂她时,她扔不做声响,平和地笑。
除此之外,陈迎秋对王寻默甚至没有什么其他的印象和情感。如果有,那也是这十来年未再相见让记忆都变得模糊。
所以他陈迎秋可太赞同这回张笑愚得“揣测”了,他甚至希望这事儿是真的,好让他能嘲笑嘲笑陈映川的蠢。
明日便是凌何班和张家班联合演出的最后一天了,也是相比较来说更加重要的一天。今日的张笑愚一整天都没有来一间,所以今日陈映川再次来跟找茬似的往门口一坐她没看到。
而这边废完了话的陈迎秋开始采用了在敌人面前展现柔弱的方法。
把一直重心放在了那拄着账台台面上的手卸了力,身体自然而然向椅子上落去,伴随着惯性让人一眼看去便是类似砸在了椅子上。
随后右手扶额拇指放在太阳穴上,左手随便搭在身上的什么地方,最后露出痛苦地表情,最后最后抬起眼皮白陈映川一眼以表“啊啊啊你气死我了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结果不出所料的,陈映川根本没表现出任何的担忧,而是见陈迎秋这副德行二话没说转身从一间当铺正门口出去,左转占上了本来就不太多的石桌上的位置。
嘶,这招用的效果不太明显,还是装聋好用。
腹诽了一句之后,陈迎秋摆正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一把捞过右手上边的算盘,自己忙活自己的了。哦对了,他还翻了个白眼。
陈迎秋爱翻人白眼这个习惯好像是时时刻刻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