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本朝的惯例,皇子过弱冠应去封地居住,不得长驻京畿。到全盛朝天子登基,特许皇子留住京城,赐府地,一般官封地方职,但只系遥领,食俸禄而不参与具体事务,同时严格规定开府的皇子不得置设僚属和招揽门客。倘若皇帝喜爱或想培养皇子,也会给予实权实务。如果皇子有意愿离开京城去封地,可申请获批后离京待诏,所封的官职仍只系遥领,还是一名住在封地享受俸禄而无实权的皇子。皇帝这样做的原因是吸取先皇的教训,避免皇子占地为王威胁中央权力。所以从皇长子清王睿开始,成年皇子还没有离京到封地的,全都住在皇城内长白坊片区的王府里或诸王宅邸。
只说这清王府,地处偏远的长白街尾部,与穆王府相距不过千米,平日少有人进出,王府里的人更是深居简出,譬如府里的掌事内侍富源到不得不外出采办才命守门人打开偏门。按规定,皇子府开销很多由内廷负责统一分配,但清王睿自打开府以来,宫闱局、尚食局、奚宫局、尚衣局等内廷各局从未有人前来照应。陈睿只好让富源从户部发放的皇子食邑里拨出银两支撑日用。因此,一月总有三五回富源必须亲自带着两个老年侍从外出采办。
清王妃卢采玉出生京城普通官宦人家,是清王睿二十五岁时未通过礼部甄选自择的女子,然后再报礼部让清王妃入皇室牒谱。其父卢晏为门下省从六品上城门郎兼主管城西粮库,本朝城门郎主要执掌京城、皇城、官殿诸门开阖之节,卢晏主掌的是大元城各门城门钥匙,配合左右监门卫禁军记录进出宫廷人等的数量,这官品级不高,却有很大的权力。
清王睿遭受毁容不久皇帝就将他抛之脑后,清王大婚也未曾亲自祝贺,只派一位礼部员外郎主持婚礼。婚礼当日皇族、大臣到场的缺指可数。很多人说害怕看到清王那张被野猪抓坏的脸,其实是皇帝忘了这位皇长子,他们也跟着忘记了。京城拜高踩低的现象屡见不鲜,一个前日还显赫非凡,次日就锒铛下狱,京城唾弃的口水足够将其淹死,更何况毁了容被遗忘了近二十年的皇子。
卢采玉是陈睿此生的唯一慰藉,自从她嫁给他后,陈睿才觉得日子不再寂寞难捱。她不嫌弃他面目残缺,不嫌弃他有着皇室高贵血统却只能清简无闻地活着,反而认为生在帝王家做一个不被关注的皇子才是一种福气。
确实,一位皇子再不得宠,该有的地位和俸禄不会少,那些争权夺利的党派不会将他视作威胁,或为了扩大自身的力量,在必要时会将皇长子拉拢过来作为筹码,而陈睿是否愿意成为筹码全在他一念之间。为此,有独立自主权的陈睿对一般人缺少热情,唯独对陈询倾注一份心思。陈询对长兄的爱惜也铭记在心,所以隔十天半月必去清王府上走一走。
这天到了四月十二日,辰时,陈询从著作局和翰林院办完事,就策马带着齐斐扬来了清王府。
临近暮春,暖风煦煦,艳阳高照。清王府里种有大片农田,小道边的木桃、朱樱、黄梨已结出果实,各种鸡禽鸟兽散养其间,一旺池塘里,成片莲藕、茨菇、凫茈浮水自绿,几对鸳鸯穿梭其间游戏自得。此景不同于皇城里的奢华,尤其这时节处处满眼田园风光,吸引陈询不由驻足观赏。
“老奴记得殿下很少关注花鸟虫鱼,今日饶有兴致了。”年过六旬的富源早就奉清王之命在此迎接陈询,见陈询看盯着那对鸳鸯出神,他颇为好奇。
“源伯见笑!这春景华丽,生灵自有一番乐趣,想着不要辜负这般情致才好。”陈询与陈睿一样私下里称他为源伯,富源起初说此称乎不妥,劝两位皇子改口。陈睿说他自小由源伯带大,又提到十几年前被野猪撕咬毁容,若无源伯相救,恐早已丢了性命。陈睿说得动情,富源也泣不成声,只说日后不许清王殿下再提此事,也默认接受源伯这个称呼,只希望陈睿不要想起、提起这段过往。
“殿下听说了么,礼部尚书储大人在御前讲,陛下多年未充溢后宫,这次公主大婚恰有几位出色的傧从,提请陛下封妃。贵妃已让宫闱局呈报了其中五位闺秀的庚帖到御前,这次中书令家的独女居然不在备选行列,殿下在未禧宫听说为什么?”
陈询已知道章青砚不在备选行列,是宣益公主到皇帝跟前儿说,章家姑娘与她性格相投、情同姐妹,日后只想以姐妹相称,意思是不想章家姑娘成为她的庶母。这要求看似无理取闹,谁知皇帝居然同意了。
“这也是殷贵妃从中安排,八妹妹才去找父皇。其实中书令不愿爱女入宫为妃,这样两厢意愿不谋而合,父皇也就不计较了,实则是父皇无增添妃嫔的意愿,只是朝中需要平衡势力,这才接受礼部的建议。”
富源笑道:“老奴听说李家的姑娘名唤惠锦的也不再入选行列。”说着看了看陈询。
陈询明白他心底想什么,笑道:“源伯以为我倾心表妹,才特意告诉我?”
“听说李家姑娘中意七殿下,这几日未见殿下来,老奴还担心殿下呢。”
“那是早前我母妃在世时的说法,可我不愿,不想如今还有这些闲话,这于李家于我皆没好处。”
富源点点头:“殿下谨慎。那要入宫的五位傧从都是出生五品官宦人家,这章家的姑娘却没选上,看似公主闹的,或是殷贵妃从中安排。”
“源伯所言极是。如今春闱在即,东宫还没出现什么动静,这未禧宫可不定心了。让十弟联姻章家,也是贵妃的一桩心思。”陈询闷闷地道。他从昨日去未禧宫听到一点儿风声后,心底格外焦虑,今日才来清王府想与陈睿谈一谈。
陈询和富源一路走一路说话,忽见一位戴着帩头的老年奴仆正在田边井口转轳汲水,笑道:“茨菇和凫茈多在南域生长,移栽的话要费一番心思。兄长和嫂嫂可没少费心思哇。”
富源笑说:“可不是!单说这凫茈,需在早春选好的种荠种在室外苗田里,还要常常浇水保持土湿地润,待过十五二十日移到水塘里生长。可巧今春雨水充沛,成芽率高,才有了今日殿下所见的景象。不过天一热会生螟虫,到时王妃又要大费一番心思呐。”
“若要讨些现成凫茈吃,尚食局就有,何必费这个力。”陈询言出即悔,内廷各局从来不会将清王府放在眼里,他曾也有过这等遭遇,后来得殷贵妃照顾,内廷各局才不敢怠慢。
富源道:“尚食局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