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徐徐走到昆览湖畔,站在观月亭上,看脚下湖远开阔,水波叠连,湖中央禁军观望亭周围停泊很多船只,还有几只正摇摇晃晃随着波浪漂向观望亭。鸣翠岛四周亦有几座大小岛屿,岛上郁郁葱葱的高矮树木,点缀着红的、黄的山花,有鸟结伴在湖面回旋,叽叽喳喳不休。
“你瞧!”宣益公主指着湖上船只,“九哥就在那里。估计在酉时才有空到我府上。”
昆览湖的鸣翠岛上正大修含乐宫,凡京中人氏都知道,还是皇帝亲自监工选材。这工程在前年底就开始准备,期间只在宣益公主大婚那日停工一天。章青砚第一次在宣益公主府近距离远看这正在建造的奢华宫殿,不免对那里多了几分好奇。
“含乐宫只用木材建造?”
“嗯。父皇打算全部用浙州古柏做内部墙壁和屋梁,将含乐宫建成我朝第一木宫,内设舞台、水阁、云座,还有可供杂耍的索柱和千秋。”
“那要多少木材啊?”
“浙州树多,离京不远,沿途走水路,也很便捷。”宣益公主又赞道,“这贯穿南北的江洋渠,全仗你父兄的功劳。父皇曾说,若无江洋渠,含乐宫不知何年才能建好。”
说话间,弃舟登岸的恽良急冲冲走来。“殿下说,这会儿又来了很多船,正忙着呢。还请公主再耐心等候半个时辰。”他悄悄看了看章青砚,只匆匆一瞥,就觉其容貌淡雅,气韵独特,与常人不同,暗暗惊为天人,想此女相貌、形态正是陈鉴喜爱的类型,如被陈鉴看到不知又要惹出什么噱头来。但一想此女能到公主府,必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见恽良发愣,宣益公主笑道:“恽良,这位是中书令章相的嫡女。——你看章姑娘这样貌,做楚王妃如何?”
不期公主开此玩笑,纵是章青砚大方,也觉害臊,“公主!”她低声阻止道。
恽良一听,忙拱手叩拜:“奴婢见过章姑娘!”又笑着对宣益公主道:“公主这话不该问奴婢,要问楚王殿下。”
“哈哈!”宣益公主掩袖大笑,又一本正经地嘱咐道:你去告诉九哥,今日晚宴上有章姑娘在,请他速速前来。”
待恽良走后,章青砚恨声道:“公主不该开那玩笑。”
宣益公主只笑不语,又凝眉仔细看了看她,“你已在皇子选妃名册里。现在适婚的皇子有五个,一个是丧了正室的六哥,还有未婚的八哥、七哥、九哥和十哥。我知道母妃曾在父皇面前为十哥求赐婚,选中的人正是你,母妃私下也曾向我打探你的情况。我觉得你和十哥不相配,劝母妃不要乱点鸳鸯谱。母妃不听,又在父皇跟前提过几回,但父皇没有应允。后来听说是章相不愿父皇才不提,母妃很生气,但也无可奈何。这事算是过去了,我想你终要嫁给皇子,不如我为你择一良人。你曾说将来只想嫁个不好权势、但求平安的人,这点你与九哥心性如一,所以我才想约你来与九哥见面。”
宣益公主这番话说得正经,也句句是实话,一旁的霄环忍不住问:“公主,我们姑娘日后只能嫁给皇子么?”
“嗯,母妃说了,几位皇子都过了选妃年纪,今年再不选更迟了。这次备选的姑娘全部要嫁给了皇子,区别只在于嫡庶之分。你家姑娘身份尊贵,必是做正妃。”
章青砚没想到宣益公主约她是为这事,到底触动了自己的心思,那一直深深刻在脑海里惊鸿一瞥的冷黄衫男子,看来也只能藏在心底,不免生出一丝遗憾,却不好多说,只假装嗔怪道:“公主刚嫁出去,就寻思打趣我?”
宣益公主仍正色道:“不是打趣,我是说的真心话。你既然注定要做皇子妃,我与你交好,怎不为你选一良配。也好过我只听由母妃安排就糊里糊涂把自己嫁了。”说到这里,她突然咽喉哽住,生怕章青砚发觉,强忍着笑道:“九哥的容颜在皇子中数一数二,能和他相比的只有七哥,但他俩又不一样——九哥英俊洒脱,七哥俊朗内敛。若论相貌你和他俩都相配,但是我更想你嫁给九哥。所谓性情相投——我不是浑说,等他来了我敢肯定你会喜欢他。”
章青砚那有心思去细想她的话,只勉强笑了笑默默不语。
宣益公主不知这些来龙去脉,又与章青砚说了几句玩笑话,谈了近来所见所闻,这才闲闲地道:“你父亲倒开明,常允你外出。”
章青砚不能说出父亲带她到处行走的真实意图,只笑道:“本朝开放,官宦之家大多能放任子女外出,百姓家更不用说。”
“可皇子、公主并不自由——没出嫁前,我要去哪里都要报宫闱局记档,现在免了这些程序,可很多地方还不能由着我去。”宣益公主说着,突感神伤。侍女童心瞧见公主脸色异常,忙在一边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宣益公主这才抬起神来,旋即拉住章青砚坐到石凳上,翻开案台上的乐谱书籍研讨起乐理来。
才说上几句,但见章青砚凝眉道:“公主刚刚说到的《大夏》、《大濩》、《大武》,都是夏商周的宫廷乐舞,后来周将这乐舞与夏之前尧舜期的《云门》、《咸池》、《箫韶》三部合为六部,称为‘六代之乐’。只说《大夏》颂的是大禹率领部族群众治水,《大濩》颂赞的是商朝君王成汤功绩,《大武》又歌颂周代君主武王伐纣,后来又用来祭祀天地神灵和祖先。(1)其实我不喜欢这些歌颂功德的乐曲,听起来悠远高扬,却太过沉闷。还是李延年的《北方有佳人》和俞伯牙、钟子期的《高山》《流水》意境别致。”
听了这番话,宣益公主举手托腮想道:“你的想法与九哥极相似。我的七哥却爱听《大夏》、《大武》、《云门》这些曲目。”
“穆王殿下爱听《大夏》、《云门》?”章青砚脱口问道。那日在观月亭,只觉穆王询儒毅沉敛,他说他爱朴素无华的蔷薇,他说爱徜徉山水用以涤濯心境,他应该也是性情淡薄的,没想到他爱听这些歌颂帝王功绩的曲子。
宣益公主“咦”了一声,“你与七哥很熟?”
章青砚明白穆王对她存有那点情愫,但是自己却对他无半分留恋,于是坦然道:“只在公主婚典上见过。后来我独自到观月亭小憩,也曾遇到穆王殿下。”
“哦?”宣益公主大感意外,又觉新鲜,“让我想想,你遇上七哥,他会是什么样子?你可知,七哥脾性很怪,或阴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