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塘并未对这二人厮杀在意,而是一来就注意到地上的血迹,对黄甫德道:“怎会有这样多的血斑?”
黄甫德垂首看地,脸色大变,“刚才死了多少人?”
“看样子不下三五个。” 裴塘喝止郝连光,“快住手!”见郝连光停下,诘问道:“你是东宫卫戍,可知谁在此行凶,杀了何人?尸体现在何处?”
裴塘素来威望大,且说话声尖锐有力,把郝连光也震住了。不等郝连光答话,袁弥征抢先回道:“裴将军,黄甫将军,末将也才来此处一会儿,刚才看到郝将军杀死了东宫十多位内侍。”他故意虚报人数。
“杀了内侍——杀的是谁?“裴塘急忙问,”可知左翁安好?”
听到裴塘问到左毕,郝连光这才意识到严重。此时一个内侍才敢从东宫出来,哭道:“左公公受了重伤,现在东宫崇德馆偏殿。他说是被郝将军刺伤。”
裴塘闻言,冷冷地对黄甫德道:“郝连光真是胆大妄为,竟敢伤害左翁。”
他们本有任务在身,可事关左毕,黄甫德便建议裴塘随自己一起先去探望左毕,于是两人携众朝东宫里去了。
只说袁弥征见他们进了东宫,急忙领着自己的属下离开,又派人向殷贵妃报信。
当时,陈理几人正在未禧宫商议如何抓捕刺客,同时,袁弥征又按照殷贵妃的指示在皇城内外散播太子谋反的消息。
确如陈兹告诉郝连光的那样,陈理在去未禧宫之前,曾和陈兹、陈茂秘密商议过对策。近来诸事不顺,未禧宫的攻伐越来越盛,今年就抓了几名殷贵妃安置在东宫的细作。这些细作不光刺探情报,还在东宫造谣生事,比如太子乳母得知女儿在外杀了御史台一位侍御史的公子,这位侍御史是姚益的心腹,此事被袁辅政知晓,让姚益煽动侍御史去和太子乳母之女府上闹事,闹着闹着又出了几条人命,就这样闹得越大,不利的言论也被袁辅政引向了东宫。太子乳母曾求太子帮忙,乳母开口陈理不能不问,便向陈兹、陈茂求计策。陈茂提议可将姚益出入妓馆的事抖出来,让东宫詹事府左春坊幕僚以状告御史台臣僚不洁身自好为由反击,这样也能斩断殷贵妃的臂膀。陈理便让陈茂安排,谁知姚益反告东宫舍人狎妓,据王亦曾参与其中,甚至指出太子也私藏歌姬。这些事也不是子虚乌有,确有一点蛛丝马迹,都是陈兹嘴巴不严所至。
陈理觉得事事不如己意,数月来食之无味、寝难入眠、噩梦连连。陈兹和陈茂便劝他设法再反击,否则为时晚矣。他也过想借皇帝出宫之际准备在未禧宫抓殷贵妃的错,然后制造一个罪名反击,就如殷贵妃也想在皇帝出宫的时候算计他一样。所谓恩怨不断,事端不息,他的计划还未实施,未禧宫就失火了,接着抓刺客的呼声越来越高,接着古吉来东宫求援。未禧宫失火,必然导致混乱,他的计划也就失去行使的效力,正泄气时,殷贵妃竟然请他前去救护。
他自不愿去,可不去今晚的机会就白白浪费了。所以在陈兹的怂恿下去了未禧宫。他到底心智不深、浅于谋算,就在他本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想法,在未禧宫与殷贵妃周旋之际,殷贵妃早已经安排人在宫内外四处散播他带兵图谋造反的谣言,而他全无所知。
等到受未禧宫燃起的蛊伏香迷惑,与裴塘、黄甫德发生误会清醒过来后,谣言已在皇城里传遍。而裴塘、黄甫德进东宫探望左毕不久,左毕因伤势过重去世了。左毕死在裴塘、黄甫德来东宫之后,无法在皇帝面前陈述裴塘和黄甫德到东宫是为了探望他,而那两个亲眼目睹左毕被刺的内侍也被郝连光杀死,其他闻讯没有亲历现场的内侍又都吓得魂飞魄散,更不敢出头为裴塘、黄甫德做证。
至此,原本宵禁森严的皇城里,很多府户燃起灯火,但谁也不敢跨出府门半步,恐慌的气息迅速蔓延,尤其后宫哪些养优处尊、手无缚鸡之力的妃子们从未经历过这等慌乱和杀戮,更是在宫中四处大呼小叫,全然没有半点大家风度。女人的尖叫与惊呼往往非常骇人听闻,许是殷贵妃煽动有效,他们又对可能的灾难有趋行性,尤其在事情扑朔迷离之际,对真象的征询和探问极其热烈和积极,才致使整个皇城整夜浸泡在恐慌中。
等陈理听到外传的消息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深悔去了未禧宫,深悔将郝连光留在身边,可真的来不及了——殷贵妃已连夜去了古元寺,就算派人先去告状他都处于被动,另外,与裴塘、黄甫德在未禧宫产生的误会根本就是一个难以证明清白的恶劣事件,更何况他确也打算今夜构陷殷贵妃,也在大元城布排了东宫禁军待命,特别是郝连光刺杀左毕,因当时在一片混乱中煽风点火的袁弥征也不见了,使得东宫很多人感到无比恐慌——这恐慌有对太子无能的怨愤,更有对殷贵妃的害怕。
十年东宫,没有人比陈理清楚他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仅仅是个逼迫宣立的太子,皇帝父亲对他的不满从他未入主东宫后就一目了然,所以他才日夜想着怎样讨好父皇,期待得到认可。可他越努力越糟糕,越糟糕越手脚无措,乃至错事频频,所以当殷贵妃开始明目张胆争夺储位的时候,他曾怀疑这是父皇的默许……
此时,外面又传来一个消息:皇帝的旧疾犯了,在建元寺卧榻不起。奚宫局有好几位奚官在未禧宫失火前就连夜赶去了建元寺。这个消息非常关键,联想当年殷恭妃曾在病榻前控制过先皇,使得陈理怀疑皇帝会不会也已被殷贵妃控制。他也派人去建元寺探查过实情,可还没有人给他确切的消息,再过几个时辰,消息竟然全被切断了——难道真是殷贵妃所为,这样岂不更危险?
皇帝那里音讯不通,陈理也知道自己难向父皇证明清白,便连夜叫来詹事府幕僚询问对策。那些害怕因此事引火烧身的人似乎预感到什么,为自己免受责难的想法占了上头,便对陈理说:“既然太子走到这一步无法证明清白,只有一条路可行,可下太子口谕调兵将袁弥征及其党羽抓住,然后逼他们说出实情,再请皇帝陛下裁决。”
非国难当口,太子下口谕调兵等同于矫诏调兵,与谋反无异,陈理不想与皇帝对立,更不愿冒险。
“未禧宫失火在先,太子有职责调兵遣将维护皇宫安全,因时而异,朝野都不会有异议。再说,今日的事是贵妃先要陷害太子您,太子难道甘愿其辱?”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