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起母亲,陈鉴徒然生出不悦,尽管母亲将陈询立为太子、将迎娶章青砚归为党派之争的结果,可他早觉得母亲似乎有事瞒着他,他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但那产生的不快已然占据自己的头脑,只是不愿被人提起,或被人当做谈资。
“是,母妃的旧疾犯了。”他应付回答。
“我那日在流晴宫发现院内没栽植墨茨草,可是因草药不备,耽误了治疗时辰?”
“嗯。母妃只服自己种的草药,药藏局的也不服。”
“父皇怎么说?”
“也派人去了南域,可母妃只用我带回来的墨茨草。”
“去年今春你也没去过南域,眼下灵州渠道开挖在即,工部一些事务由我协理,也常派张晁往来灵州,要不让他带些回来。”
“母亲很固执,近来我打算去灵州一趟。不劳七哥了。”
看他言辞寡淡少有兴致,陈询不免生疑,但再多的疑问,也没想到会与章青砚有关,片晌,才问:“九弟可等我大婚后再走?”
“嗯。”陈鉴勉强应答。往事早碎了一地,相见了还无益,只是未曾到后悔相识时,偏偏陈询还要提起,他不好不让他说,也不好不回答,左右想了一会儿,终是无话可说,便自顾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本《中庸》漫无目的地翻了几页,又喃喃如同自语,“以前读圣人书,知儒门重义轻利,墨家倡义利合一、志功双规,然君父倡儒门之道,便也教我们重义轻利。我当时以为是对的,现在想来待人接物不偏不倚是好,可一旦偏颇便是让人悔恨。”
他这话真真脱离他原来的个性,陈询惊讶得张开嘴角,想问的话不知为何一句也问不出来。
只听他又继续道,“往后我当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学会慎独自修、忠恕宽容、至诚尽性,再也不会一意孤行。”
陈询的疑窦被他的话再次激起,“九弟,你变了?”顿了顿,“是因为我成了太子,才变了?”
陈鉴侧首,本想与他对视,但在定昏时辰,目光可及处也只有一盏灯,因他们在里面,也无人敢入内点灯,暮色铺天盖地越来越沉,连那净白的瓷灯也看不分明。
“九弟,你有心思,可否告诉我——我们从来无话不说。”
从来无话不说。是的,多少年了,寒暑暖凉,风霜雨雪,晨起举眉吟,暮钟盘榻长,他们像个整体,有空就聚在一起各自分享心情、心得,无论喜悦、悲伤,都可以成为他们触动彼此心灵的纽带,还有很多次他们一起应对外面的侵扰和非难,团结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有时又单纯得毫无半点皇子的威严自顾打闹互逐。
“我无心思,若有,也会告诉七哥。”陈鉴沉闷的音腔自黑暗中发出,说到最后连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原来也可以变得如此虚假和无辜,“太子大婚,普天同庆,我怎不会亲自祝福七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