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子孙虽说良莠不齐,但有李秉成和李秉先,他日随着太子地位稳固,定会东山再起。老夫向来反对东宫易储,当日陛下想废故太子理,老夫纵有反对也不敢当圣面直言反驳,却是章令潜站出来说出很多易储的坏处,才打消陛下的念头。故太子最后还是被殷氏残害,但通过这事老夫看出章氏有忠君报国之心。章相爱慕虚荣与排场,却对陛下忠心耿耿,来日登基太子妃为皇后,无论于国于家,章相都不会置朝廷基业不顾,除非历史重演有外戚专政。此外,他为人过于正直,又经不住被人奉承,只怕一些事难以镇得住。但袁氏却正好相反,历来苛严执法,听说刑部这些年来接到的大案,尤其涉及到节度使的案件,他都能做到裁度有力,让那些像黄闵韧这样凶残虚伪之人也惧怕三分,如今朝中定也有很多对袁氏忌惮害怕而屈从的人。朝廷里还有姚益这等奸诈小人助纣为娼,此人心狠手辣,嗜财入命,贪高踩低,尤其对付那些反对他的人不择手段,他日如得高位,必定祸乱朝纲。而他当初扶持过忠王昶不成,也以为将来必被现太子记恨,为了自家性命也会与太子询对立。如此两派相争,非朝廷之福。而选择观望的一部分人都是墙头草。最为明显的是□□,他一边将女儿送进东宫,一边和袁氏来往。记得□□因吴王阁无子嗣曾和袁辅政一起扶植过忠王昶,现在和东宫结为姻亲,可不是见风使舵、心地不纯?听说袁志琅在平恭郡敛财,分给□□不少好处,这些权钱交易可不是一点的关系,里面的错综复杂交易更多呐。□□为下门下省左散骑常侍,掌规讽过失,是后宫的胡昭媛之兄、吴王阁之舅,作为外戚能担此职务可见陛下还有安排。而吴王阁上次做出欺君之事被禁闭一年,胡昭媛却在后宫安然无恙,陛下又处处表现出对剩下的几个皇子格外宽容,只要陛下一旦有了慈父之心,那些外戚就会有所遐想,一旦有了遐想,东宫就危矣。”
郭东定深深看了崔沪水清癯削瘦的面庞一眼,感叹道:“大人能说得如此仔细,也触动了下官的心思。的确太子询沉稳睿智,却缺乏经验,假如袁氏伺机打击只怕招架不住。下官到如今还记得卢王被人暗算那件事。一旦如大人所言还有人觊觎东宫,恐怕又是一番血腥残斗。平心而言,论有才干胆识、心性稳重的只有清王殿下,可惜命运不济,且体弱多病、形容残缺,不堪继承大统。陛下现在只求享乐,却未完全昏庸。从东宫选侧妃看,陛下对东宫不完全信任和放任,甚至有意控制,如此又是太子的一个劫难。至于刚才提到的□□送女入东宫,下官以为一半是他为了日后便于骑墙观虎斗,一半是李氏为了离间胡氏和袁氏,才抓住胡氏的弱处出的这点子。”
崔沪水颔首,不胜慨然:“袁氏势力再大下去,只怕章相危矣。李氏看出太子现如今羽翼不满,使离间计也不为过。陛下的用心老夫也看出来了,明面上充实东宫,实则要制衡东宫。倘使太子能挺上三五年就好了,怕就怕这三五年挺不过。自本朝开国以来,陛下的子嗣不少,却夭折或初成年丧命的较多,有才能的皇子死的死、残的残,剩下的几个,能上得台面的只有一个聪明过人却爱做闲散皇子的楚王鉴,即使还有皇子出生,但年幼也不能指望。尽管太子仁孝,才识禀赋不浅,但还须要历练几年。老夫老朽,过一天是一天,我朝再也经不起东宫频繁易储,日后只指望郭大人保护太子,如太子再受打击,国将不稳,更别提还有那些边界外族仍在虎视眈眈呢。”
崔沪水说得动情,郭东定亦是心不平和。他早年也曾是崔沪水的门生,此后对他非常尊敬。崔沪水先前是皇长子清王隆的老师,也是卢王淼的师傅,非常喜爱四皇子卢王淼,皇帝曾下旨将他的独女崔兰芝许配给卢王淼,后来卢王淼暴死,崔兰芝发誓终生不嫁一直待字闺中,又过五年郁郁故世了。清王隆毁容被雪藏后,他仍然暗地里和他有往来。正是这些关系他才敢在崔沪水面前谈起卢王淼、清王隆和太子询,也只有与他谈才能更清楚眼下的形势。
他们又谈起下一任尚书令会是谁,说着说着郭东定说他谁也看不上,只希望崔沪水继续留任。
崔沪水拂袖摆手:“老夫年事已高,精力实在不济。他日能回乡养老足矣。”
郭东定喟叹道:“陛下挽留大人在京,也是有所考量。大人两袖清风一走了之,可知前朝为了挣尚书令之位,很多人开始行走呢。”
崔沪水冷冷一哼:“官场上的人向来如此。老夫被留京也无用。”思索良久,“老夫看中一人可堪为尚书令,只怕太年轻,现在还不够格。”
“谁?”
“中书舍人钱铭左。”
郭东定欣然地点点头:“论起才干他当得起,缺点就是太年轻,又是驸马,只怕在陛下这一朝不会有可能。”
崔沪水捻须微微一笑:“我说的不是陛下这一朝。”
郭东定看着他说话奇怪,又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须臾,才恍然大悟:“下官愚钝!不知大人高瞻远瞩!若说下一朝此人真是不二人选。”
崔沪水闭了闭眼睛,喟叹道:“所以东宫只要稳住了,我大鄣才能继续下去,怕只怕——”
“大人先不要说,让下官猜猜,大人的意思是如今朝廷有奸臣,边境有奸将,各怀私心,威胁朝廷,所谓能者还是低调为妙。”
“郭大人一针见血。朝廷的现状明眼人都看得很清楚。只有陛下——”崔沪水喟叹:“如果陛下再纵容下去,真的要出大事。”
过去袁辅政积极支持殷长原在京城货商往来可是朝野皆知,皇帝为了自己的内库充盈,居然佯作不知。而殷贵妃利用袁辅政的关系收买人心打击故太子理也不是秘密了,为何皇帝在殷氏倒台后还让袁辅政升为门下侍中成为三省长官之一,而不追查他的孽迹?连崔沪水这样的三朝元老也觉得对付袁氏非常棘手,何况是他?
郭东定身为御史大夫,何尝不知道奸臣当道对朝廷有多大的影响,可这一切只有皇帝意识到其中的要害才行。自古忠臣难当,他身为御史大夫也不能贸然弹劾官员,哪怕有真凭实据在手也要掂量几分,更不能贸然举荐良臣,一着不慎就断了基业的支柱。
十月初一日,是一年一度的寒衣节,每年这天的寅时,皇帝都会在京都南郊泰坛举行祭祀礼。
祭祀时皇帝按规要穿衮冕,结佩,乘六匹马车舆,率领三公九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