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他不在意姑娘。再说,您的名分已昭告天下,太子妃岂能说废就废的。”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敢以我的名分来攻击太子。太子和中书令,是朝廷多重要的两个人,当初东宫与章家联姻,惹得多少人眼红,如今袁党处处制肘太子,若单单是袁党所为也就罢来,倘使不全是,会更糟糕。”
霄环懂得她所指为何。这些话在东宫里说也是要谨慎的,她半吐半咽,已然学会寡言慎行。霄环忽然觉得很难过,章青砚看似对太子不在意,其实她内心的在意已经显露在言行当中了。
当晚亥时,宜阳宫连着寝殿书房里的一排灯火还在夜色中闪烁着,倍感疲倦的陈询,早就和衣伏案进入了梦乡,所有的侍女全都出了寝殿,书房里空无一人。
章青砚一直没有入睡,迷迷糊糊中猛然惊醒,躺着透过屏风觑见寝殿外的烛火未息,连忙起身披上浅黄锦丝襦袍,举着一盏烛台轻轻走进书房。
壁炉徐徐散发出暖煦的热气,弥漫在书房每个角落。章青砚一踏进去,就觉得被一种温沉的气息包围着,举目望去,发现埋首在书案上的陈询恰好醒来,远远看到微弱烛光旁的章青砚正静静着看着他。突然觉她的面容有些许模糊又刻骨铭心,骤然心动,然而刚刚产生的情愫,立即被潜藏在心底的烦闷取代,只觉眼前一片茫然,许久亦是怔怔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章青砚走近陈询,将手里的烛台搁置在书案上,微一垂首瞥见他手边的书,想起今年一个秋晨,他也在这里看《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思忖良久,问道:“殿下,如果陛下要追责哥哥,即使负荆请罪也难逃其咎么?”
陈询没料到她问得这样直接,一想这里只有他和他,又何须遮遮掩掩,便站起身来道:“很难预测。父皇现将澭水河和鲁江渠放在首位,只求建立千古功业,在渠运未完之前,应该不会对你的父亲和哥哥有任何不利,但——等渠运完工就很难说了。”
章青砚垂目不语。想历朝历代君王很多先是依仗能臣武将打天下,一旦天下收入囊中,那些功高盖主的能臣少有好下场的。不是科举出生的父亲,能一步步当上位居一人之下的宰相,主要因为他与哥哥立下水利之功,前几次哥哥被弹劾却未获罪也是因为他是开渠奇才,等日后泱泱大鄣朝渠运畅通,皇帝觉得不须再依仗章氏,居功妄为的哥哥还是会被人弹劾难免牢狱之灾。更何况东宫与章氏的联姻早引人侧视,袁氏一党又与陈询对立不睦,还有几个觊觎储位的皇子时刻准备着兴风作浪。不知是章氏这几年的鼎盛引人敌视,还是东宫惹人注目,总之朝堂、宫廷一直暗潮汹涌,波诡云谲,无休无止。
发现她眼底的忧虑,陈询心里一紧。他被外界的纷扰弄得无心经营宫闱事,但对她的那份心从来没有减少半分,怜悯爱惜间,不由将双手轻轻扣在她的双肩上,安慰道:“你勿担心!我总会想出法子的。”
章青砚觉得他手心的暖气,隔着锦袍细细渗入她的肩骨里去,在这寒冷的冬夜倍觉温心,瞬间有些许恍惚,抬起双眼看住陈询的双眸,问道:“太子会有什么法子?”
陈询微顿,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是太子,那些大臣为了仕途怎不会讨好我?他们今日这样对我,只是我根基浅薄。我现下正在培植心腹,就说你的弟弟青沣,这些日子我看他行事稳妥、克职尽忠,过个一两年必成大器。阿冰身为太子左清道率,每次跟随我后,我就觉得安心。齐斐扬更不要说了,智勇双全,有他是我的大幸,还有张晁和忠玉,他们的忠心几人能比。最欣慰的是大哥一心待我,便是我的运气。有他们在身边,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他说的这几个人,确实是难得的,然而他们终究年轻缺少经验,而清王睿体残多病恐也不能长久。古往今来太子是最难做的,不提那些故朝故代,就说本朝开国以来的太子,有几个能顺顺当当继承大统?又有多少是在血腥斗争后才坐上皇位的?远的不说,就说去年还在太子位上的太子理,现在早已被埋在荒芜人烟的赣南山无人问津,还不如被殷贵妃陷害致死的卢王淼,至少在皇帝心里时时会怀念起这个早逝的儿子,并对他的母族裴氏表现出少有的宽容与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