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兄弟领军到达连州边界讯息的时候,为了休养生息,王氏兄弟决定两日后对叛军发起攻击。
有关叛军的口号,有关弹劾袁氏的成堆奏疏里的内容,都盘恒在皇帝脑海里。此时又有密使进宫奏报,将袁志琅逃窜的来龙去脉叙说一遍,同时也提到那些胡人猛士,这与吴春舫奏疏里写的一模一样。皇帝为此更加震惊。若是以前,他大可不必怀疑,朝廷启用胡人为将为奴不计其数,单说京城酒肆的胡人胡女就难以统计,倘使不去追究其中的私密缘由,处于胡人帐下的袁志琅私养胡人猛士用于收赋税也不奇怪。这也是章令潜和吴春舫过去明知袁氏此举有异端打算,却没有将此事向皇帝奏报的缘故。
但现在不同了,胡人起兵反鄣,与袁志琅私养胡人猛士有着微妙的联系,而这个联系又比较明朗,使人不得不将叛乱和袁氏联系在一起。
皇帝信任过很多人,后来又将这些人列入嫌疑对象,目前最信任的袁氏也转而变成他的嫌疑人。现在获得的讯息使他深感后怕,如果袁辅政真的勾结黄闵韧谋反,那这次叛乱就不仅仅是边将造反,万一派出平叛的王氏和袁氏合谋与黄闵韧一起反叛,岂不更糟?然而前一道平叛的圣旨刚刚发出,绝无立即收回的理由,再说此刻收回只怕适得其反,最重要的是,紧靠前线只有王氏的军队能够出征,再说,收回,会引起军心动摇。
皇帝在沮丧、忧虑中苦想对策。
他记起当初被袁氏鼓动被贬到元州做刺史的张尚义——因为对袁氏的怀疑,避免对被袁氏鼓动削职的官员起了一份挂念之心,作为武将张尚义便是皇帝最为挂念的人。于是让中书舍人钱铭左起草,发出一道加急敕令:原陇关节度使张尚义官复原职,立即从元州返回陇州,持领陇关十万大军,分三队驻防在滔关内,协助滔关都督以备不测。
此敕令一公布,袁辅政立即感受到皇帝对他的戒备,尽管皇帝没有直接召他当面询问,可这种威胁却比摆在明面上责难愈加令他有危机感。
十日后,接收到加急敕令、已被贬往元州任刺史的原陇关节度使张尚义,很快从远在西南的元州返回,到陇州接任陇州节度使,此前的陇州节度使为袁氏的党羽,现被调到了京城任一禁军卫所大将军。他所领的大军分三路浩浩荡荡分别驻守在滔关近围的慈州、柳州与亥州,与滔关统帅钱光盛控制的滔关形成拱卫京城的弧度。
与此同时,王氏兄弟在才州与叛军相持很久,不见胜负,他们没有拿下才州,却也大伤叛军元气,只驻扎在才州外围五十里处。他们按计划还要攻取才州,一边等候朝廷的新命令。朝廷的新命令没来,袁辅政的书信先来了。他要求王氏兄弟奋力阻击叛军。
王氏兄弟迷惑了:自从叛军口号传出来后,他们以为袁辅政会因此而获罪,谁知皇帝反而更加依仗袁氏,甚至曾派大臣到前线慰问,给予他们很多钱粮。
朝廷要求杀敌,他们也不会多想,过了两日终于攻下被叛军占领的才州。这是朝廷接到的第一个收复失地的讯息,为此鼓舞了士气,皇帝很快封袁辅政为定国公,以示嘉奖。
朝廷都在静候军情的变化,至少才州状况比较积极,不是鄣军遇到叛军就举手投降,于是原本的慌乱逐渐消停下去,等待的煎熬折磨着每个人的身心,却在战况没有分晓的时候只能以沉默以对。
沉默着,要么一直沉默着,要么在沉默中爆发。多少人从白天到夜晚,一次次推开门窗,眺望这暖意盎然的春天,怎么也想不到战火已经烧到身边——虽然还未到京城,但是人们模糊的概念里,那马乱枪锋的场景还能想象得出来。
万般皆苦,唯有自度。除了自度,又能做什么呢?恰恰是这样的场景呀:
正是杏花远黛春,桃瓣夭夭垂钓翁。
檀溪飘香丫髻冷,小鸭暖水雾花深。
风吹蝴蝶衣著粉,挽手鸳鸯路逍城。
玉叠浮云银耳坠,老君挽发颐天伦。
偏逢乱世朝期过,霞光落日蒙烟尘。
雄关千尺盘旋上,乱贼咻咻踏石门。
万千骁勇形骸朽,将军剑寒鞘迟钝。
稼禾濡泥拭马蹄,清渠淌血几家魂。
轮台淡月不淹留,柴扉闲锦猎鸢筝。
八方滞鼓仍未息,羸弱羌管无清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