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不从户部出,户部自然无人有异议——难道那些钱是从少府监的左藏东西库里支出?”
“除了从少府监出,别无出处啊。大部分又是从奉宸库支出。”
奉宸库为皇帝亲掌库所,也就是常称的内府,皇帝不惜从内府出钱银,难道想秘密潜逃?
陈询手掌冒汗。若是真如外传,滔关一旦失守,京城就不保了?
他收敛住木呆的神情,努力使脸色恢复如常,自言自语:“工部现如今大都是章氏与钱氏的旧人,如有消息也会来告诉本宫。现君父刻意不让他们知晓,难道——” 忽然意识到李华仁站在跟前,忙问,“你可知东宫有人也去少府监走动过?”
李华仁不期太子会问这话,只如实答道:“前儿尉迟良媛随着丽妃娘娘来过,只是跟着去了各个坊署查看,并未说起什么。奴婢想尉迟良媛如今执掌东宫内务,来少府监也正常,就和良媛说了一些灵州绸缎的样式,良媛还问各宫娘娘喜欢什么样式,奴婢说——”抬起眼皮,发现陈询眼眸里的凌厉,忙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果然又是她深谙他的心思、插手他的政务!陈询阴冷地瞥过李华仁的脸颊,使得李华仁脸如被寒刀割过一般,只听太子用命令的口气道:“记住,东宫里只有本太子需要知道少府监的动向,其他人无论问什么都不许开口相告!”
李华仁心里一惊,想其中定有隐情,而自己不清楚只当做了好事,竟然还对太子说起尉迟良媛——他到底通于世故,也不想知道太多,忙垂首道:“奴婢谨尊太子口谕。不会再与东宫其他任何人接触。”
“你辛苦了!下面几日还要麻烦你盯着点儿。”陈询旋即和缓脸色,微倾身客气地扶他起来,“你也是黔阴李氏的族人,也是忠玉的远亲,本宫也知你性情,才托你办事。你尽心去办就是,日后本宫不会亏待你。”
李华仁唯有磕头出去了。临近五月,外面天气很热,却凉风习习,他迎着风不由深深喘了口气。
太子刚才提到黔阴李氏,又说他是黔阴李氏的族人,李华仁登觉自己身份高了起来。原本他这份差事就托了李氏的照顾,自然也是得了太子的关照,感激还来不及,还能再说什么呢?又想起太子适才的神情,全不是往日温暖如玉的模样,只剩下深沉、凌厉和琢磨不透,不由打了一个哆嗦,转念一想忠玉事前已对自己许过诸多好处,便振作精神办事去了。
陈询怎不再改变自己的性情?皇帝的意图看似与他无关,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先是撇开他不得参与议政,现在要出逃也不让他知晓。齐斐扬曾说,皇帝冷落太子实际上是保护太子……当真如此!现在皇帝父亲有计划出逃,可对他这个太子却是闭塞不传……他该做呢?信,或不信,皆无定论。也如齐斐扬所言,凡事虽有迹象,可不到最后总看不准确的。
他默默地坐在求勤殿正中央的黄花梨木榻上,看着台阶下放着的那片空空的座椅,流黄溢彩,珠玉满堂,这里布置得和大元城最高权利象征的清正殿还有一些差别,只是规格和雕刻的龙图案有几分类似。
这种差别告诉世人——君主与储君的区别,也警示着储君不可僭越君主。多年来他就被这种差别威慑住,诚惶诚恐,生怕一脚踏错就粉身碎骨……
滔关,尽管这一道屏障还未落入敌手,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如今朝廷唯一的精锐只有那两万禁军,而禁军职责在护驾,是不能出关抗敌的。为此陈询也有心理准备。齐斐扬几人的计划他也听到一点风声,出于自身考虑他并未表示阻止。
确实,他从来就不愿违逆君父的意志,正如陈睿所言,他摆脱不了“孝”,哪怕用死来维护。可他的极限也不仅于此,陈鉴在大军出关的几日前又被召回京,同时一起去监军的薛王却留在那里直到滔关外溃败才仓皇爬山越岭回到关内……滔关在各怀鬼胎的大臣的影响下濒临失守,这一切仅仅是策略上的错误吗?
如今在这个时候,后宫的局面似乎又回到几年前,纪悦妃还是深得皇帝宠爱,姜丽妃只是个主管后宫的人,吴昭容和其他有子嗣的妃嫔一样只能获得一点母凭子贵的尊荣,她们背后的母族仍旧在漩涡里求存自立……
兜兜转转数年,他手中的势力还全凭大臣贵戚的一念之间。现在的局面是,钱氏一族将彻底与皇帝站在对立面了,这是他可以掌控的一股力量,但也仅仅因钱光盛之死得到文官集团一丝力量,也因钱光盛之死失去军部的依仗。而吴氏一族还未看出一点倾向他的行动。他亦不会真的放弃生的可能任由人宰割,所以只能选择默默放任齐斐扬他们去运作。
直到天色将晚,忠玉才急冲冲回来,许是一路奔跑,面颊下的嘴巴气喘吁吁地张得老大。
“出了何事?”陈询却冷静地问忠玉。
忠玉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想了想,才道:“奴婢找不到齐大人。”
陈询派他三人去探听消息,原本应是各走各路,各不相关,忠玉说找不到齐斐扬,他已然清晰的脑子里还是有些茫然。
忠玉看着陈询狐疑的眼神,猜着他大概知道□□。再说三人原本约定今日事成后再向太子坦诚,可现在齐斐扬不见了,张晁也未回来,有些话说还是不说呢?
但见陈询沉下脸,只待他开口,既然早晚要说不如现在就说,也好解了因齐斐扬失踪带来的困惑和烦恼。于是,忠玉脑筋飞转就想好一段说辞,跪下来俯首触地,匍匐拜道,“殿下,奴婢该死!”
陈询虽做好准备,仍一怔:“此话怎讲?”
“大军未出关前,齐大人、张大人与奴婢曾合计趁钱统帅和张元帅出关歼敌之际,派人悄悄带五十人到陇州与陇左边军会合上演一出抢粮草的戏码。我们做的目的是扰乱军心,让朝廷士气销长,使陛下觉得前线失控,着急中会请与东宫走得近的几位大臣提议增派监军。此等战事历来由储君担任,一旦太子您做了监军,东宫就有了筹码,来挽救此次叛乱的危机,也为您树立起威信。”
陈询嘴唇微动。没想到陇州边军也参与其中,顾不上问另一疑窦,只音腔凌厉地追问:“你说什么?你们合谋之事,尉迟坚也参与其中?”
“是。”忠玉知道陈询为何发怒,可他们实在势单力薄,不请求外援怎能成功。于是便将尉迟眉月兄妹